谢婉嫣身侧贴身的丫鬟闻言纷纷将头埋的更低了些。
那说话的小宫女笑着附和道:“如此确实是一桩美事。”
谁不知那田家小公子从小到大的混账事多的足以编成几册书,如今年岁越发的大了,京中有头有脸的权贵人家都对这田家小公子避之不及。
田家没少为了小公子的亲事来叨扰贵妃娘娘,只是娘娘陛下再宠他,也不能摁着别人家的姑娘嫁进田府。
现在若是娶了谢家的柔安郡主,不但解决了小公子成家之事,两个女儿都成了她田氏人,更能牢牢的将谢家拉进自己的阵营里。
反正这谢家又不是没做过那临阵倒戈的墙头草。
是以,谢妤薇坐着步撵红着眼姗姗来迟时,就引得不少侯在贵妃娘娘宫里的命妇们侧目。
殿内坐在高位上的那位满头奢华珠钗翠冠的女人,端坐在主位上,见着来人后,身边的宫人突然伏在耳边小声低语了几句。
只见那举止间贵气十足的女人,面上表情微微变了变,下一刻立马换上慈蔼和善的脸,柔声招呼道道:“是柔安郡主来了……快给郡主赐座,郡主身子骨弱,这下可是累坏了罢……”
谢妤薇红着眼颔首上前恭敬的行了个礼,温声道:“承蒙舅舅体恤,妤薇不累……”
后宫之中尽是这位贵妃的眼线,这一路过来时辰不算短,更何况那两位嬷嬷还时不时的言她身子弱受不得风,要小太监们精细着点。
如此故意在后宫中拖延时间,招摇过市,她不信这皇宫里各宫之中不曾收到半点风声。
与其这事让别人用来说嘴,倒不如自己先含糊不清的认了下来。
田贵妃闻言,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目光细细打量着这传言中上不得台面,又弱不禁风的农家女。
“郡主身子弱,寻常茶叶吃不得,去将我今日一早替郡主备好的酥乳茶呈上来给郡主……”
田贵妃的话音将将落下,身边的贴身嬷嬷便快步上前,不由分说的将谢妤薇的座位安排在了贵妃身侧。
皇宫内院,尤其是这后宫之中,坐次席位皆代表着颜面。
以谢妤薇的身份品级刚入宫贵妃娘娘便如此僭越行事。
田贵妃的此番举动惹得皇室宗亲们面上有些挂不住,只是碍于晋宁长公主的身份无人敢在此时当那出头鸟。
谢妤薇虽低着头,却也能感受到周围夫人们或打量,或审视,或轻视,或鄙夷,或怜悯的目光。
在这些人眼里江州谢家的农家女进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便是那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田贵妃像是没瞧见谢妤薇眼眶的红一般,满脸柔善的拉着谢妤薇微凉的手,轻声道:“陛下知你日子过得苦,长公主那性子素来是独断专行惯了,陛下甚是怜惜你,怕你在府上受了委屈,如今你既回了京也算是苦尽甘来,陛下同本宫也都是想好生疼疼你…日后就当这长秋宫是自己家,若是受了委屈尽管来宫里找本宫……”
这话说的体己又可心,只是这话落下,在场的一些年长的命妇们,眼里的神色都深了几分。
这才同柔安郡主见面不过短短半盏茶的功夫,田贵妃便当着众多世家命妇的面言了好几次柔安郡主体弱多病,又点出了这柔安郡主不得晋宁长公主喜欢的事。
在场的世家命妇们又岂会听不出田贵妃话里的算盘,她们这些世家若为家中子弟挑选相看,谁会相中那柔弱多病且无半点娘家助力的女子?
这田贵妃明里暗里无不在示意她们,柔安郡主身份瞧着虽尊贵,若无娘家助力,身子骨又差,哪家会将她放在未来的媳妇,当家主母的备选名单里。
谢妤薇闻言却羞怯的摇了摇头,“蒙舅舅娘娘厚爱,家中祖母,父亲,伯母们在江州时待妤薇极好……妤薇不曾觉着委屈……”
言毕,那些原先有些瞧不上谢妤薇的命妇们,不由得侧目了几分。
贵妃娘娘的那一席话明着听,那是一副慈爱关怀晚辈之意,实际却是在给在众位夫人们不动声色的上眼药。
若是那心思不深,眼皮子又浅的此刻听了田贵妃的这一席话,莫不是要将贵妃娘娘当作至亲。
边上那些个年轻不知事的小姐们,十个有九个都听不出田贵妃话中的深意,也不会往深了去想,可这柔安郡主也不知是真纯真无邪没听出其意,还是心思深沉……
将将见面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田贵妃小小两次试探皆被谢妤薇不软不硬的还了回来。
“瞧瞧柔安郡主如此纯善之辈…这心性,倒是本宫多想了……”
谢妤薇坐在下方,不卑不吭的柔声回道:“娘娘怜爱,妤薇喜不自胜。”
田贵妃眯了眯眼,这柔安郡主同谢婉嫣嘴里所说竟是两种人,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晚些时候便能知了。
长秋宫里的命妇们也不净是田贵妃一脉,对着田贵妃恭敬有余亲热不多,哪怕田贵妃有意放低姿态同诸位宗王室们拉近距离,但绝大多数上也都是表面客气。
谢妤薇就在田贵妃身边安静坐着,对众人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晋元帝上位并不光彩,除了前太子康王被“软禁”在京,其余的几个兄弟死的死,残的残,哪怕这些个亲王再无翻身的可能。
晋元帝都要将这些人牢牢的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或许是有了江州谢家这么个教训,晋元帝才会觉得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放心些。
不多时,谢妤薇低头饮了几口茶后,突然腹部一阵痉挛。
田贵妃身边的嬷嬷立刻出声唤道:“贵妃娘娘……”
“郡主可是身子有碍?”
田贵妃说着,朝身边嬷嬷递了个眼色,“快将郡主扶去偏殿歇着……”
闻言,谢妤薇侧眸看了眼边上径直上前的嬷嬷,眸色渐冷,她虽知后宫吃人不吐骨头,却也万万没想到田贵妃竟然敢当着这般多人的面对她下手。
“郡主这边请……”
两位嬷嬷嘴上虽恭敬,可搭在谢妤薇身上的手巧劲儿却是半点没减,直直的搀扶起谢妤薇就往偏殿去。
谢妤薇瞥了眼远处满脸急色的兰桃,稍稍递了个安心的眼色,面色苍白的被两位嬷嬷搀扶了下去。
“郡主这身子骨着实是娇弱了些……诸位莫往心里去……”
在坐的众夫人面上无谓的笑了笑,其中一位坐在稍末尾处的夫人含笑道:“柔安郡主到底是福气薄了些……”
这贵妃宫里才坐几刻钟就坐不住了,这般孱弱的身子骨再受陛下皇恩又能如何,也不怕皇恩受的多了平白的折了寿命。
那夫人的话在座的人都听在耳里,却也没有人出言附和。
这皇家深宫内院,到处都是耳朵眼睛谁会在此刻不长眼的开口得罪人。
“咱们郡主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田贵妃笑嫣嫣的说了这么一句,身侧站着的贴身掌事嬷嬷却趁着众人不注意的功夫退了下去。
定国公夫人神色淡淡的瞧着田贵妃的这一出好戏,朝身后瞧了眼,最后方不起眼的小丫鬟也跟着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而另一边从头到尾都默默瞧着殿内众人的镇北侯夫人见状,情不自禁的摸了摸白皙光滑的手腕,想到谢妤薇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垂下的眸子里压下了几分怜悯之色。
“郡主身子不适,着人去知会长公主一声……”
那说话的嬷嬷在彻底离开主殿时,故意高声朝身旁的宫女嘱咐了一声。
谢妤薇在人话音落下后,身子一软,直直的倒在了老嬷嬷怀里。
“郡主?”
“郡主这是怎得了……”
两位老嬷嬷互相瞧了眼,亦是没想到后宫里如此小剂量的软筋散竟能让这位柔安郡主昏过去。
“将郡主安置在偏殿就是……”
其他的,自然有人能成事。
谢妤薇昏迷着被安置在偏殿内,两位嬷嬷并没有第一时间退下去,而是吩咐着边上的宫女。
“郡主身子弱,需要小憩片刻,你等去殿外侯着……”
“是。”
在殿内人离开后,谢妤薇闭眼躺在床上耳尖动了动。
两位嬷嬷里的其中一位,从袖口里掏出小包香料倒进了榻边的香炉里搅拌了两下。
“郡主您先歇着……有事唤奴婢即可。”
老嬷嬷对着床榻上昏迷的谢妤薇,不咸不淡的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哪怕两人心知谢妤薇身子弱,也未曾有传太医的心思。
待两人走后,谢妤薇睁了眼,偌大的偏殿内除了她空无一人,榻边的香炉里隐隐约约的浮着迷情香。
田贵妃……田家小公子……这些人怕不只是想要她在御前失仪。
谢妤薇冷笑一声,眼底寒意渐浓,谢婉嫣可真是她的好姐姐……
如此迫不及待的推她进火坑。
谢妤薇瞧也没瞧边上得香炉一眼,她的身子经过十余年的百毒浸泡,这些下三流的迷情香对她而言,左不过是安神之用。
昨夜被谢舟昱折腾了一夜,晨间又被皇帝身边的嬷嬷磋磨了一早上。
谢妤薇心无旁骛的在偏殿内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
直到宫宴快开始,田贵妃特意遣身边的掌事宫女好生将谢妤薇打扮了一番。
宫女在田贵妃的属意下为谢妤薇上妆时,特意抹去谢妤薇那股少女应有的稚嫩青涩,娇嫩可人的妆容衬着那一身衣裳裙衫,分外的魅惑惹眼。
谢妤薇一出场,便惹了宫宴上不少世家的目光。
尤其是在最靠近前排位置处的那一道轻佻淫邪的目光,锦衣华服少年依旧是早上那一身打扮,发冠高高竖起,带着几分邪气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在谢妤薇身上打量了一番。
“不是说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小爷瞧着倒是有几分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