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舟昱和煦的脸不禁沉了几分,见此晋宁长公主连声道:“驸马莫急,那兵部林侍郎本宫差人打听过,是家风清正之流,其幼子同妤薇年龄相当,文采斐然,明年春闺……”
未等晋宁长公主将话说完,谢舟昱沉着脸截断了话,“殿下!殿下可知妤薇是谢家女……”
“婉嫣未来是何身份?嫡姐如此,妤薇那是京中王公贵族皆是配得,殿下为何对那兵部侍郎青睐有加!?”
谢舟昱虽问的云淡风轻,可听在晋宁长公主耳里却又成了另一回事。
“驸马,本宫亦是为了婉嫣着想……”
严相虽是太子舅父,可皇后去的早,太子在朝中皆靠严相一力支撑,只是田贵妃一族近年来在朝中游走颇多,六部之中兵部尽是三皇子田氏的臂膀。
“殿下,妤薇我自有安排,这事莫要再言!”
谢舟昱说完,不等晋宁长公主再开口便闭上了眼。
晋宁长公主在外虽端着公主做派,可在谢舟昱面前却是女儿家姿态,此事心中哪怕再有不甘,却也只得忍着。
而一旁默不作声的谢婉嫣听了两人的话,低垂着眸子掩下了心中的不满。
想到今晚贵妃跟三皇子的安排,心里的怨气不禁消散了几分。
晋宁长公主一行三人乘銮驾径自离去,谢妤薇在几人身后远远的瞧着车马远去。
宫里来的两位嬷嬷见此,瞧了眼走远了的晋宁长公主座驾,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她们都是皇帝身边的老人,自是明白皇帝对这个妹妹究竟不喜在何处。
“郡主,上车罢……”
谢妤薇微微颔首,面色微沉的上了车。
身边人瞧了,皆以为谢妤薇是同晋宁长公主还有驸马置气。
而马车里,谢妤薇脑子里想的却是方才晋宁长公主同谢舟昱十指相握的画面。
谢妤薇抬手抚了抚发间别着的两支玉簪,眸色暗沉,如今瞧来晋宁长公主那双不规矩的纤纤玉手是留不得了……
她谢妤薇的东西……岂容旁人染指。
*
马车刚行直正阳街上,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处飞奔而来,路人的尖叫声里同时还夹杂着皮开肉绽的痛呼声。
“都给爷滚开!”
为首的锦衣男子脸上戾气横生,所到之处皆由手中满是钩刺的长鞭开道。
男子扬长而过,街道两旁的小贩避之不及,顷刻间个个身上都开了花,却也都敢怒不敢言。
“前面是哪家的马车,还不快给爷滚开!”
马背上的男子高声斥着,手中的长鞭直直的甩在马车边上的竹苓身上。
“啊……”
车夫连忙赶着马车退到了路边。
谢妤薇掀起车帘,只瞧见了男子及身后家仆扬长而去的背影。
街道两旁乃至马车边上,尽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小贩百姓。
“这京城中还有没有王法了!田府近来行事是越发的张狂跋扈了!”
“田家人在京中横行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欺人太甚!”
“谁让他有个做贵妃的姑母!还有个皇子表哥!”
“听闻上月街西边摆摊卖糖人的小贩惊了他的马,便被他指使手下的小厮将人活活打死!这种败类当真是畜生不如!”
“行了!你小点儿声!不要命了!”
“天子脚下竟让这等畜生横行!你我身为读书人,有何说不得!?”
“唉……毕竟沾着皇亲……”
“若这天下无法无纪,何以安邦?何以兴国?”
“天要亡我大晋!!”
周边人的话断断续续的穿进谢妤薇耳里,瞧着一身血痕的竹苓,谢妤薇眸子冷了几分,“兰桃,差人送竹苓回府。”
“小姐……”
“不必多说,竹苓这几日暂且在府上养伤,不用过来伺候……”
“是。”
谢妤薇放下帘子,掩下了眼底的杀意,这世道无权无势,便是那地上的蝼蚁,人人都可以踩之杀之。
若想不被人左右,便只做坐那人上人。
*
森严巍峨的宫门高墙立耸,门口两边排列着的禁卫军银盔铁甲,手持长枪好不威风。
进入宫门后,谢妤薇掀起轿帘粗略扫了眼皇城,宫内除了明面上的铁甲禁卫军,暗处高处亦有不少暗卫影卫在暗处探视着这座巍峨华丽的皇城。
“小姐,今日宫宴,您可要小心些。”
兰桃见谢妤薇肆无忌惮的打量皇宫心中微微颤了颤,“大小姐这些日子,对您颇有微词...”
“是吗?”谢妤薇不以为意的放下了轿帘,脑海里还残留有竹苓身上那皮肉外翻的血痕,“她对我当真只是微词?”
闻言,兰桃垂眸不语。
这几日晋宁长公主同谢婉嫣对谢妤薇虽没有从前那般咒骂的勤了,想来心里也有了其他打算。
两人对谢妤薇可不似旁的母亲嫡姐那般柔善,长公主她虽不知,但谢婉嫣那种一眼能看穿心思的人,看向谢妤薇时那眼里满是遮都遮不住的恶意。
只是教人想不明白,谢婉嫣对自家妹妹的恶意从何而来。
进了宫门很长一段路。
外面的嬷嬷低声唤道:“郡主,宫内不能行车,请郡主下马车乘坐步撵罢。”
谢妤薇瞧了眼身边的兰桃,后者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皇宫之内乘坐步撵出行的除了陛下太后外,便是身份品阶高的后妃娘娘。
谢妤薇不过是个不受宠的郡主,如此大的阵仗倒似皇帝在故意捧杀。
不过几息的功夫,谢妤薇在婢女的搀扶下红着眼下了马车。
“多谢嬷嬷。”
那孱弱的身子骨在周围带刀侍卫的衬托下,显得更为娇小柔弱,好似一阵风都能吹走。
尤其是那微弱的语调里浓重鼻音,像是在车里偷偷哭过。
两位嬷嬷想到方才街上那浑不吝的田家小公子,相视一眼后叹了口气。
“田家小公子是贵妃娘娘的子侄,又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在陛下跟前素来受宠……只是这性子颇为张扬了些……”
谁能想到今日这柔安郡主第一次出门,便撞上了那田家混世小魔王。
田贵妃深受圣宠,连带着田家亦是圣眷正浓,是以将那小公子宠成了混世小魔王。
谢妤薇听出了嬷嬷话里的深意,也只是红着眼点了点头,顺势坐上了步撵。
初出府门便撞上了这档子事,她这个无依无靠的郡主自然是受惊不少,心神不定之下逾矩坐上步撵似乎也情有可原。
她从来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人,会为了一群不值得的人委屈自己。
进了宫墙之内,能有几个以诚待人之人。
嬷嬷们瞧了瞧面色有些恍惚的谢妤薇,在心里摇了摇头,却也什么都没说,走在了前头。
自古皇室举办的宫宴,旁的都不重要,但礼制尤为的讲究。
除了皇亲国戚之外,贵族朝臣们能得以参加皇室的宫宴,皆是昭示着自己在皇帝心中,在朝堂上的地位。
但凡能参加宫宴,世家命妇们更是早早的就入了宫。
从前是去皇后宫里,如今没有皇后,皇室宗亲们在面见过太后之后,便齐齐的聚在了田贵妃宫里。
只是晋宁长公主不同,长公主虽在外有公主府,可在宫里亦是有自己的宫室。
再者,晋宁长公主素来高傲又是太子一党,同田贵妃三皇子等人从来都是互相瞧不起。
田贵妃尚能忍气吞声对晋宁长公主有几分示好之意,可晋宁长公主那高高在上的脾性,从来都是不屑与妾室往来。
除了皇后外,旁的贵妃,嫔妃更是不多瞧一眼。
是以,晋宁长公主入了宫除了带着谢婉嫣去太后宫里请了安。
便直接回了自己的宁欢宫休憩。
谢舟昱身子不好后宫之中也不宜多走动,便只能在偏殿歇着,晋宁长公主更是寸步不离的守着。
“驸马……夜里寒凉,可是要多备些软垫?”
“殿下无需忧心,这身子有两位女官日夜照料,近段时日已经好多了……”
谢舟昱捂着唇咳嗽了两声,晋宁长公主听着这话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儿,嫡亲的兄长算计自己的夫君,她夹在两人之间心里又怎会过得去。
“两位女官年轻貌美,驸马自是觉得她们妥帖……”
晋宁长公主想到这儿,有些不满,那两人都是宫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宫女掌事,容貌自然是一等一的出挑。
这日夜的同驸马相对,驸马如今正直壮年时候,这血气方刚的男人日—日对着如花似玉的女子……
“殿下……”
不等晋宁长公主深想,谢舟昱出言打断了人,“殿下莫要多思……”
“驸马……”
那边夫妻二人蜜里调油,谢婉嫣冷着一张脸坐在一旁,突然殿里一陌生的小宫女给人递了张纸条。
谢婉嫣嫌弃的瞥了眼在父亲面前伏低做小的晋宁长公主,不动声色的退了下去。
待出了偏殿后,才看向身边的小宫女。
“娘娘那边都安排妥了?”
“回大小姐,小公子已经入宫了,现下只等大小姐……”
小宫女话没说完,谢婉嫣眼底一片阴鸷,“倒是便宜我那好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