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太子妃的生辰宴,常英完全是当作帝后大婚来操办的,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他安排今夜让太子妃留宿坤宁宫,不过就是想让自家圣上体验一回新婚洞房。
皇帝闻言不置可否,只淡淡地摆手示意他退下。
本在侃侃而谈的阁臣们却细心察觉到向来冷肃凌厉的圣上竟比往常和颜悦色了几分。
他们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莫非是方才河道总督上奏的“逼淮注黄,以水攻沙”方针令圣上龙颜大悦?
酉时初,天色渐暗,高低错落的殿宇间浮起一轮皎洁满月。
依照皇后千秋节的规格,太子妃生辰宴设在外朝三大殿之一的保和殿。
大殿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三品以上文武大臣携家眷按品级依次入席,升平署乐人在内殿、外殿分别备奏礼乐。
杨谦行被外派清丈土地数月,原本一个风姿俊逸的儒士看起来竟沧桑几分。
听着四周众人的奉承,他与妻子薛淑兰只尴尬讪笑,浑身不自在。
他们的次女杨静真倒是颇为受用,一副兴致勃勃的小模样。
酉时过半,礼乐骤响,太子夫妇相携降临,殿内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山呼千岁。
稍迟片刻,身着十二章纹冕服的皇帝亦在内官的拥簇中来到保和殿内,气势威严登上御座。
不少人意识到了微妙的怪异,太子夫妇虽同坐一席,可太子妃身上的皇后袆衣却与圣上的冕服才是配套的……
但兴许是这场生辰宴虽越制却实在光明正大,鲜少有人往圣上与太子妃之间有私情的方向想。
若真有私情,合该偷偷摸摸往来,再给太子换个新的太子妃才是正道,怎会这般堂而皇之在文武百官面前给儿媳过生辰?
更多的,皆是认为皇帝在给太子妃之父杨谦行做脸添光,毕竟今年中下旬他将在冀州一带试验推行他的赋税改制。
丝竹管弦、清歌妙舞之下,众人轮番举杯向今日的寿星太子妃道贺芳辰。
起先杨满愿还有几分拘谨,越往后也越游刃有余起来,甚至能根据不同身份的人回几句话。
亥时整,殿外陡然响起阵阵“轰隆轰隆”巨响,杨满愿被惊得瑟缩了一下。
萧琂也顾不上这是在人前,下意识便伸手捂住她的双耳,并低声解释是外头在放烟火。
杨满愿没料到自己生辰也会放烟花,杏眸亮如星辰,“可以出去看看吗?”
“自然。”萧琂唇角微扬,俊脸漾着缱绻笑意,又搀着妻子起身朝殿外走。
皇帝将他们夫妻之间的亲昵互动尽收眼底,脸色微沉,险些捏碎手中盛着葡萄果酒的琉璃杯。
漆黑深邃的夜空绽开束束璀璨耀目的烟花,除太子夫妇外,陆续有人走出殿外观赏花攒绮簇的烟火。
常英看着孤身独坐在御座之上的帝王,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圣上这性子,若没有他也不知何时才能抱得美人归。
宴散,常英赶忙命人去将太子妃乘坐的轿辇引至坤宁宫,又故意寻了个内阁大学士去拌住太子的脚。
待杨满愿被杏云素月搀扶着进入坤宁宫时,才知寝殿内竟张灯结彩,贴满大红囍字,如同婚房一般。
二人轻手轻脚替她拆下头顶沉甸甸的凤冠,并搁在另一侧的梳妆台上。
忽然,寝殿内响起另一阵脚步声。
皇帝负手而立。
而常英手中正端着个红木托盘,上头摆着帝后大婚专用的白玉螭龙纹合卺杯。
他朝杏云素月笑道:“还请两位姑娘先到殿外侯着罢,别扰着贵人们歇息。”
杏云与素月噤若寒蝉,纷纷看向自家主子。
杨满愿也愣了下,本欲拒绝,可一想到今日如此隆重盛大的生辰宴是特意替她办的,又有些摇摆不定。
迟疑半晌,她才示意杏云素月先退下。
常英脸上的笑越发灿烂,“还请陛下与太子妃再给奴才赏个脸,饮下这杯酒!”
气氛一滞。
这白玉螭龙纹合卺杯是个连体双杯,皇帝单手端起,并抵到太子妃的唇边。
男人常年手握生杀予夺大权,即使此时已刻意收敛,散发的余威也足够摄人。
杨满愿吓得颤了下,小心翼翼地张口细呷了几口,她没料到是清酒,被辣得满面通红。
皇帝也低头饮下清酒。
少女头顶的九龙九凤冠已卸下,可身上仍着深青色皇后袆衣,与一袭帝王冕服的男人并坐床沿。
常英心满意足,也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烈酒的劲儿直冲上脑,杨满愿脸上像是烧了起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不胜酒力的少女娇颜酡红,潋滟杏眸迷蒙,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
萧琂双手闯入,微微发颤,俊美无俦的脸庞笼上几分阴郁之气。
他强作镇定,沉声道:“愿愿,随孤回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