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上,有……人……哈哈哈……不……死透了没?”
少时柳拼尽全力动了一下手指,所有的意识都消失与黑暗之中,是那帮沙匪找到他了吗?万幸两位先生也在他们手中,这也算是团聚了吧。
潮湿的水汽充斥在空气中,比青草味更明显的是一种咸腥味,有鸟在远处鸣叫盘旋,还有成群结队的马奔跑起来的动静。
“你醒了吗?”
少时柳心中一惊,说话的人和他同处一室,可是他刚才都没有察觉到身边还有其他人。
“……是。”
“他醒了吗?”
毡帘飘起,又有人询问起来,是位顶好看顶好看的姑娘,是草原的烈风中飞来的一片红叶。
“嗯哼,他醒了,”阿丽亚脚步轻快地走到门外,“不用我再看着他了吧?”
“去吧!只是让你在这毡房里待一会儿,又不是要给你套上马笼头。”卓娜笑着赶她离开。
毡包的帘子卷成筒子的模样用捆绳拴好,从湖边吹来的风带来了驱赶烈日的凉爽,天气和往常一样好。
“我们救了你,”卓娜看着那个一脸警惕的平原汉子,“不说一声谢谢吗?”
少时柳四肢疲软地爬起来,有些踉跄地走到太阳底下去,“谢谢。”
“你的朋友们正在湖那边,要去看看吗?”
“我的……祁先生他们?!”
卓娜开始朝湖边走去,哪怕走遍塔塔儿行省,她最爱的只有这个盐巴味儿的乌布苏湖。
“对,和你一样的那几个人也叫他们俩先生,可我看他们的年纪并不大啊?和我差不多。”
“那是九州的一种尊称,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从那帮混蛋沙匪手里,不是我一个人救的,我和我的人一直在追踪他们。”
“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我叫卓娜,我知道你叫什么,他们都跟我说了。”
“在下少时柳。”
“听他们说,你们要去五禄关?”
“是。”
“我知道那地方的答禄花赤很凶悍,而且他不喜欢有九州的人到他的地方去。”
“五禄关不是某个人的地方,答禄花赤只是得到策书的命令看守五禄关。”
“你说是就是吧,反正塔塔儿行省的答禄花赤是不会去招惹那个地方的。”
这番话卓娜和不少人都说过,一遍又一遍的不厌其烦,她在五禄关答禄花赤手下吃过不小的亏。
“少小哥醒了,”湖边风大,祁以安的半边身子都觉得潮乎乎的,“我们这一行人给哈纳你添了不少麻烦。”
卓娜看着他们发笑,“我们的人又不是为了救你们才去对抗沙匪,而是要对抗沙匪才顺手救了你们。”
“那我更应该向哈纳你道谢才是,正是因为你们对沙匪的追击,才使得这条路上的匪患越来越少了不是?”
“哦,那我是不是应该问问你,在后臸直接治理的九州之下是不是没有这样的沙匪?为什么她不把塔塔儿也划到哪一个州里去?”
“天下没有真正安宁的地方,聚集起来的人有勤劳善良的,必然也就有贪婪懒惰的,行省和州府并无多大不同,都为国统与民生。”
“你觉得我是一个没有去过九州的人,所以说出这样一番模棱两可的话来糊弄我,不过我可是去过东序学府的工师,不是傻瓜。”
“我可没有诋毁哈纳你的意思,况且素来有一种情况叫‘灯下黑’,哈纳既然是去过学府所在的州府,我说的这种情况你难道多多少少就没有遇见过?”
“怪不得别人叫你先生,你确实是有一些不一样,你脑子里有很多我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事情,救下你们倒也不亏。”
“哈哈哈——”
快速移动的云从上方飘过,落下的阴影在每个人身上都套上了一层浅薄的灰色,不多时便在阳光的直射下消失不见。
少时柳从风声里又听到了沙匪袭击他们时的嘶吼声,他定睛回神扫视了一圈身边的夜幕,湖边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同行的惊风卫还剩下他、秋时白、仁义正,和平日里都不怎么在他跟前露脸,只一心照顾马匹的魏乘还是魏承来着?
他方才想给那两位故去的兄弟各上一炷香,翻遍了那座毡包才惊觉他们已经离家远的有些可怕。
“在看乌布苏湖吗?”
“太叔先生。”
“这里的风景和九州的风景很不一样来着,天高地阔,长风袭云。”
“太空旷的地方反而会让人觉得心里不踏实。”
“天地间说拥挤也拥挤,说孤独也孤独。”
“太叔先生和祁先生之间好像不那么别扭了?”
“是吗?心态不同了吧,所闻所见,所思所想,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所变化。”
“变化……是好事吗?”
太叔诲微微一愣,袖袍收拢在身后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几乎掩盖住了从毡包方向狂奔而来的脚步声。
“太叔先生!少执事!赶快去看看吧,祁先生和那位卓娜哈纳打起来了。”
跑来通知二人的正是平日里看管马匹的魏承,秋时白和仁义正也没闲着,和卓娜哈纳手下的那帮人也相互推搡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太叔诲阴沉着脸闯进人群,仁义正连忙退到了他边,秋时白嘴上不肯认输,骂骂咧咧的却也停下手来。
“哈!看吧,真正说了算的人来了。”卓娜戏谑地瞧着他们,再次把那个姓祁的扔草包一样丢了出去。
那帮游牧汉子的笑声兴许没有什么恶意,但在被别人当玩意儿一样扔在地上的人听来却是异常的刺耳。
少时柳跑过去搀扶祁先生,顺势好把人拉住防止祁先生再跑回去与卓娜哈纳缠斗,只是拳脚还能打打商量,若是动了刀剑可就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祁以安在地下实打实的滚了几圈,衣服上头发上全都是草叶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好在他还没有恼羞成怒,只是甩开过来搀扶的人,没好气地说道。
“我没事。”
卓娜冷眼瞧着姓祁的从地上爬起来,阿丽亚在人群外想拿套马杆晃那家伙,她愣了愣神儿,还是摇头制止了阿丽亚。
“姓祁的弄坏了我一样东西,要么我打他一顿出气,要么你们照价赔偿。”卓娜这样告诉给那个多姓的,她没有解释坏掉的是什么东西。
“祁先生做了这样出格的事吗?哦,那看来是没办法了,哈纳想打就打吧,只要别把人打死就成。”
“……你难道不考虑赔钱给我?”
“可能哈纳是忘了,哈纳不是从沙匪手里救下的我们吗?钱财早就没有了,还能拿什么来赔偿哈纳呢?”
“那总还有能用来抵债的东西吧?我那玩意儿是别人送我的礼物,你要是能修好我也不非得要打那姓祁的一顿。”
“……不知道坏掉的究竟是什么物件儿?”
“蜻蜓。”
卓娜的人捧出来一个半臂大的漆器盒子,顶盖轻轻一叩便左右弹开,在盒子里边儿垫了块裁剪精致的紫羊羔皮。
紫羊羔皮上俯卧着一只黄绿色的蜻蜓,可惜它右半拉翅膀断成了两截,日后恐怕是很难再飞起来了。
太叔诲不由得苦笑,“哈纳,若是个物件儿我说不定还能试上一试,但这么个活物它又怎么肯让我摆弄?”
“这就是个物件儿,”卓娜说着扒拉了一下蜻蜓的脑袋,蜻蜓俯卧在盒子里一动不动,“原就是个木头机巧。”
“木头机巧……”太叔诲呢喃出声,一头扎进毡包里,翻找出他们保存着的那只木制飞奴。
卓娜眼前一亮,立马儿把东西夺了过去,“果然是只木斑鸠,用这东西抵扣债务也行,盈绰之余我还能给你们些银两做盘缠。”
“哈纳怎么知道我们手上有只木斑鸠?”太叔诲离开毡包时把袖箭藏到了身上,若是真要见血那就得做到万无一失。
“咦?你这话问的,这可是万事通的家伙!虽说不是专门给我的,不过我又不介意这些。”
“哈纳也知道万事通?”
“你以为我那只木蜻蜓是哪里来的?等等,该不会你们并不知道万事通是什么对吧?!”
“虽然并不十分了解,但这只木斑鸠曾送来了救命的消息。”
“救了谁?”
“我。”
卓娜看了看木斑鸠,又看了看那个多姓的人,并不准备把木斑鸠还回去,她的木蜻蜓飞不起来了,得有一个新的传书信使才行。
“不只是我知道,凡是手里有木制机巧的都知道万事通又放出来一只木斑鸠,这玩意儿可是拿金银财宝也买不来的。”
“木斑鸠自然可以归哈纳所有,它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不过哈纳得给我们详细说说关于万事通的一切。”
卓娜把木斑鸠交给阿丽亚让她收好,把身边围着的闲人们驱散,只留下两个平日里与她关系不错的帮手。
“这桩买卖对我来说可是十分划算,我想对你们来说也会是一样的,我能给出的盘缠可是十分丰厚。”
“绝无二话,哈纳尽管放心。”
“可你们不知道万事通才是真的奇怪啊,那地方就在雍冀梁豫四州交汇的地方,不过具体叫什么我不是很清楚。”
“就在四州交汇之地?”
“送我木蜻蜓的人是这样说的没错,你们也别指望我能说出太多关于万事通的事,我只学会了怎么用木蜻蜓,其他的根本没有多问。”
“那么……哈纳会不会正好有办法能联系上送木蜻蜓的人?”
“恐怕是不行,这位太叔少生,我可不想给朋友惹麻烦,不过既然你得到过万事通的木斑鸠,我想你很快就会见到万事通了。”
“那这位万事通……”
“哎呀!不看天上的月亮都不知道已经这么晚了,几位少生,天亮之后我们还要去追击沙匪,就不陪你们赏月了。”
卓娜说罢转身就走,大步流星地消失在毡包之间,她的那两位帮手也各自散去,营地的烛火在天光下渐渐暗淡起来。
太叔诲望了一眼天边,一身疲惫地朝毡包走去,祁以安打着哈欠地跟过去,一句话也没有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