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1
第二天,张郎没有来上班,我能理解,估计昨晚也喝多了,起不来。中午我给她打电话,是关机,下午我忙起来忘了再关心她,下班后我刚要回家,电话响了,是她。
"你还好吗?张郎。"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才响起她沙哑的声音,"李金,是你给我送的光碟么?"
"呵呵,是啊,本来想着对你有用,你一直在找它,昨晚我已经知道它对你没用了。"
"李金,"张郎用非常严肃低沉的声音叫了我一声,然后说:"你太过份了。"
"怎么了?我不过是想帮你,"我莫明其妙地说。
"你为什么在录像后边加上我的照片?"
"我……我没有啊。"
"你自己过来看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必须找回我的清白,于是我打车奔过去。
第一次走进张郎的房间,比子兰的房间可要凌乱多了,床单如狗窝。她整个人也很凌乱,头发如鸡窝。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进门就冲她问。
"电脑开着,你自己看吧,"说完她返身倒在床上,在床头找了根烟抽上了。
我在电脑前坐下来,点了视频重播,认真仔细看了一遍,直到结束,然后问她:"没什么不一样啊,你说的照片在哪?"
张郎好象很意外,跳起来,又按了一下重播,我们又看了一遍。
"没有吧,"我说。
"奇怪,刚才我看的时候,明明到最后跳出了一张我的照片,还是被做了手脚的照片。"
"张郎,你想想,我上哪去弄你的照片啊。"
"那还不容易,不过,我真的是看到了照片,奇怪怎么不见了。"
"什么样的照片?做了什么手脚?"我问。
张郎脸上有些茫然,喃喃地说:"很恐怖的照片,在我胸口上插了几根竹子,很粗的竹子。"
"有多粗?"
她摊开手比划了一下,"大概碗口粗。"
"是你的幻觉吧,肯定是没睡好。"
"不可能,我还认真看了很久,幻觉不会有这么真实。"
"现在我在这里,证实照片没有,我觉得现在更真实一些。"
张郎木然地坐到床头,眼神很空洞,盯着墙上的某一点,我看到她这样子,心里有些骇然,莫不会她受刺激过深,精神上出现了什么裂痕吧。
"张郎,张郎,"我叫她,她没有反应,更证实了我的猜想。我用手在她眼前挥舞,她一把拍掉我的手,无神的眼睛盯着我,无力地说:"我是不是撞鬼了?我昨晚梦到叶子兰了?"
"你见过叶子兰?"
她摇头。
"那你梦到的她是什么样子?"我感到有些好笑。
她的回答让我笑不出来了,"我梦到她一脸上血,头上有一个大洞,上面爬着好多蛆虫,我伸过头去看那个洞,看到里面……"
"里面有什么?"我感到胃里有些不适了。
"里面……"张郎的瞳孔慢慢放大,闪出幽幽的光,"我看到里面有好多婴儿,有些在笑,有些在哭,好可怜,一个叠一个,都很瘦,很饿的样子"。
我猛地站起来,我确信她受的刺激已经在她身上发生了化学反应,能挽救她的人绝不是我,所以,我必须迅速离开,回家去睡一觉。
在路上我开始自责,这样离开会不会太无情无义,后来想到一件事情,我又高兴了,她一定会去找韦勇,以她目前的状况,够我们的韦总享受的了。
2
第二天下起了毛毛雨,久旱的城市并没有因此而显得喜悦和雀跃,反而灰沉沉的天空让人觉得湿闷不安。
上班路上,我不断咒骂着湿滑的路面,它让我的步伐看起来很轻浮和滑稽。
张郎还是没有来上班,我也完全理解,并不意外,小郑过来问我,我说她已经请假了,明天也许会来。
上午十点钟,人事部那边突然炸起锅来,似乎某人中了大奖,或者收到了炸弹邮包。总之吸引了很多同事跑过去凑热闹,而我一贯沉稳的领导风范在这种时刻就凸显出来了。
一会,小郑急慌慌跑来,"李经理,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收到邮件炸弹了?"
"张郎出事了。"
"什么事?"我心跳突然停了一下,再次恢复的时候节奏快了很多。
"她她她……"
"她怎么了?"
"她可能死了。"
"胡说什么啊你?"
"是真的,派出所打来电话,说在一个意外重伤病人身上找到了公司电话,打来询问,人事部的人证实张郎身份,警察说,她已经在医院抢救中,情况极为不乐观。"
我在小郑的话尾中冲到了人事部,拉住老太太就问:"哪家医院?"
"第一人民医院。"
我转身就跑,老太太后面喊:"等等,我也要去的。"
3
你们不敢相信吧,张郎真的死了,抢救只持续了半小时,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盖上了白布推进了太平间。
警察给我们大概讲述了事发经过,早上张郎离家上班,走到楼下,正好旁边有一个旧屋维修工程,搭了架子,今天由于下雨,工人还没上班,可能架子绑得不紧,下雨又湿滑,一捆竹子突然掉了下来,把她砸死了。
人事部老太太使劲抹着眼泪,我顾不上安慰她,警察的话让我有些发抖,我想起了昨天的事情,那张我没看到的照片,张郎提起过竹子,很粗的竹子。
"警察先生,现场有拍照吗?"
"没有,当时人还没死,抢救要紧,但是在送院过程中,随车警察拍了一张伤势照片。"
"我可以看看么?"
"可以,"警察走了出去,很快带进来一个胖警察,他把手里的相机递给我,我从预览屏里看了一眼,便痛苦地闭上眼睛,这张照片与昨晚张郎形容的一模一样,三根碗口粗的竹子从她胸口深深扎了进去。
警察轻轻安慰我:"你女朋友应该是出于意外,这种天气交通事故都比平常多。"
我想说"她不是我女朋友,"可这时看到韦总匆匆跑了进来,便没说话了。
"小李,张郎怎么样了?"韦勇首先抓住我问。
我咬咬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从哪里来的灵感,我竟然对他说:"是你希望的结果。"
在韦勇的惊讶而愤怒的目光中,我离开医院。我知道,刚才这话也肯定被旁边的警察听到了,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样的目光审视这位风度翩翩一脸无辜的男人。
八
1
从医院出来,我就认定,要么我被辞退,要么我呆不下去,短期内会辞职。抱了这个想法,我回到公司时心情反而放了开来。
可是跟着上来的事情甚至比张郎之死还让我震惊。我刚到公司,小郑又神秘地扑了上来,他说:"李经理,你去看看你的邮箱。"
"怎么了?"我电脑还没开呢,一边开机,一边问他。
"刚才你走后,有几个同事说他们打开信邮,收到陌生的信件,里面是曾经公布在BBS的叶子兰录像。"
我盯着他,"然后呢?"
"然后特别恐怖,"小郑脸上果然写满了恐怖表情。
"什么恐怖,快说啊。"
"录像,录像后面有一张张郎被竹子刺死的照片,把他们吓了一跳,然后嚷嚷开了,其它人打开邮箱,也都发现了一模一样的信,全都有那张照片,跟今天张郎死得一模一样,好象有人预先知道了张郎的死。"
"有人看过第二遍吗?"我问。
"不清楚。"
"你去让他们再重看一遍。"
"是。"
我一动不动坐着,电脑已经启动,但我不想去碰他,我不想去收那封信。我在等待着。
小郑回来了,从他完全死灰的脸上我证实了自己的推断,那些录像在第二遍的时候全都没有了照片,跟在BBS看到的完全一样。
"需要报警吗?"小郑问我。
"现在照片没了,怎么和警察讲呢?"我问他。
小郑想了想,突然说:"你不是还没开邮箱吗?把你的第一遍给警察看。"
我想了想,问他:"你觉得这能说明什么吗?我觉得是否需要报警,你可以等韦总回来,问他的意见。"
"李经理,你怎么了?"他也发现了我的异常,"人命关天,我们可以自己决定报警啊。"
"是的,不过这是在公司,公司内的事情得由韦总决定,而我,已经不属于这家公司了,"说完,我把刚刚启动的电脑啪一下关掉了,站起来,提起包,在小郑诧异的目光中离开。
2
我几乎是冲回家里,第一时间打开了电脑,事实上我比任何人都迫切想看到那张照片,虽然已经有很多同事证实了它的存在,但是我还需要亲眼证实张郎昨晚并非精神分裂。
我登陆了邮箱,看到了一封来自陌生地址的邮件静静横地收件箱着等着我。我仿佛看到了这封邮件对我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打开它,附件里有一个视频格式的文件,应该就是它了,点开它,果然是那段熟悉的场面,我半靠在椅背上,静静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张郎的死亡照片。
九
1
唉,我终于将盘桓在心底深处一年的那条冬眠的蛇唤醒,它应该到了游出我身体的时候了吧。
就算这条蛇走了,失去了冰冷,但我在未来的日子恐怕会常常回忆起这种冰冷,因为一年太久,足于让我刻骨铭心,终生不忘。
你们觉得故事还没有结束是吗?还想知道什么?比如,警察有找韦勇的麻烦么?有的,传讯他问了几次话,他也许坦露了与张郎的不伦之恋,这总比被认为是嫌疑人强吧。警察也查到他在张郎死的时间内还在家中吃早餐,有老婆孩子和保姆为证。
你们应该不会弱智到问我,我看到了那张照片吗?但如果你们真的问了,我就告诉你们,我没有。
我至今也没办法证实张郎讲的照片真的存在,也没办法相信那些同事们所讲的照片存在,我更相信所有同事和张郎一起同时患了精神分裂。在那个早晨之后,这个公司的同事知道了韦勇与叶子兰、与张郎的关系,因为警察没有为韦勇保密的义务,泄露出来也没有堵截办法。所以同事们一致冥冥中觉得,是叶子兰杀了张郎,因为嫉妒的原因,肯定是张郎的插入,才有叶子兰的自杀。当然还因为,那个录像后面的照片太神秘了,只有鬼才做得到。
而我觉得,如果真是叶子兰做了这种事,那她未免太小气了。相隔阴阳,也念念不忘前世之仇,就算到了另一个世界,也不会开心的。
如果是我,我愿意做一只开心的鬼,而不愿意做一只忧伤的鬼。做人的时候,我太忧伤了。
另外,我还认为,知道了真相的同事们,一定会嘲笑我曾经是子兰男朋友的身份,因为背这种黑锅而受人嘲笑,是一件无地自容的事。这也让我下定决定与他们断绝关系,首先,我要所有人淡忘我,我觉得一年时间是足够的。太长了,我自己都会淡忘了他们。
我相信同事们会对这件很灵异的事件乐此不疲一段时间,但终归会淡忘,如果他们后来明白到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以及知道我在录像里看到的照片,乐此不疲就会加倍,甚至说上一辈子。
事实上,我在录像的后面,看到了另一幅照片,那是我的照片,我胸口没有插着任何东西,不过我却不是站在地面上,而是飘浮在空中。
照片是从我某一张照片上抠出来的人像,被人为配了蓝天白云的背景,图片制作很粗糙,完全谈不上技术,只是简单的合成罢了。对此,我百思不解。这是暗示我飞上天堂么?是子兰在招唤我么?可是她不应该忘记啊,我要上天堂,必须先给我一个在人间死亡的理由。
2
第二天,我便明白了照片的含义。我在去公司递交辞职信及人事部办退职手续的路上。迎面冲过来一辆货车,把我直接甩上了半空,短短一瞬间,我眼睛只看到蓝天白云。然后重重摔到地面,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旁边所有人都认为我死了,因为我呼吸全无。
你们也认为我死了吗?你们觉得现在谁在跟你们讲故事?
我当然活过来了,睡了一礼拜,我竟然醒来了,不出十天,我能下床走路了,虽然少了两根肋骨,身体倒轻盈了不少,有失必有得嘛。
医生说我需要休养,脑震荡并不轻,我是有时候会头晕,但能忍受。
妈妈说我被切除了一点点被肋骨刺坏的脾,我说没关系,不是肾就好。
休养的意义在于养,这方面我做得不好,相比这下,现在比一年前瘦了不少。但皮肤白净了,食欲也不错,谢谢大家关心,目前现状就是这样,说完这个故事,要问我现在心里最大的感想,我想说,感谢子兰,一定是她在关键时刻不忍心,所以我活过来了。要不就是关键时刻反悔,不想见我了,把我抛弃回人间。但经过生死活过来的人,总会学着感激人生。
把心里那条冰冷的蛇弄醒赶走后,我也应该出门走走,机会不错的话,应该去会会老朋友,我总不能一辈子呆在家里吧。这个决定来得是有些突然,因为我昨天收到了一份意外的包裹,妈妈送进来的时候,我看到它的落款,猜想着里面会是什么呢?
我猜对了,里面是一个针孔shexiangtou头,它本来就是我的,是我花钱买的,一只装在韦勇办公室那个。
我前几天写了一封信,信上很简单,只有一句话"能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吗?"信上还附了我的地址。
对方很讲信用,真的寄还了我索取的东西,既然如此,礼尚往来,我应该找个时间亲自上门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