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锡金觉察到常庆对屁股底下的沙发有好感，说道：“意大利纯牛皮进口的，样子不怎么样，坐上去确实舒服。”他见常庆两眼不住地朝大厅四周踅摸，赶紧说道：“这座大楼除了一楼的保安和两个保洁工外，就咱俩人。”说完坐在茶台前熟练地烧水、洗杯、沏茶。
常庆问道：“这楼谁的呀，装修这么奢华？”
“朋友的，买这座楼花了不到两千万，装修就花了两千多万，还不算这些家具。四五楼原来是办公区，后来搬出去了，改成了几套客房、一大一小两间餐厅和放映厅。三楼是老板喝茶办公场所，东侧还有个露天花园。二楼除了这个大厅，两边还有乒乓球室、健身房和游泳池，待会儿我带您转转。”刘锡金边说边熟练地洗茶泡茶。
“看来，你是这里的常客了。”常庆并没停下四处观望的目光。
刘锡金笑着点点头，没停下手中的活计。
“说正事吧，啥大事呀，把我带到这么个神神秘秘的地方。”常庆收回目光看着刘锡金。
“三哥，贵发的弟弟邓有金是我妹夫这您知道的。两天前，有金的公司为一条路，跟清水湾物流园工地的工人发生了冲突。有金这小子年轻气盛，从社会上找了几个人，把物流园的工人给打了，惊动了警方。”刘锡金说道，“动手打人的混混儿，早撂杆子跑得没影了。派出所和润泽区分局那里，有市公安局的孙谦盯着，暂时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我担心的是物流园是重点项目，书记和市长都高看一眼。如果江市长死咬住这件事不放过，从中大做文章，就有些复杂了……”
“锡金，你妹夫平常看着人五人六的，做事咋这么不靠谱！”常庆实在听不下去了，没等刘锡金把话说完，就打断他的话说道，“他胆子也忒大了点！物流园是政府头号工程，孟书记上个月刚视察过，连说了三句好得很，这谁不知道。自从孟书记到中京市，我还没见过他这么夸过谁呢。再就是江市长，你们太不了解他了。别看他表面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但绝不是善辈，你们咋能招惹他呢！”
“三哥，您多虑了，事儿没您想象的那么严重。”刘锡金见常庆有些急，抬起身给常庆的茶杯续上水，淡淡一笑说道，“一呢，邓有金本人自始至终没参与，打人的混混儿，打架是个行家。俩人虽被打得血拉糊糊的，但都是点皮外伤，就是补偿点医药费和误工费的事。二呢，有金没想把事闹大，就想吓唬吓唬对方，逼大通集团坐下来谈谈，把手里的地让出点来。大通那块地方方正正的几百亩，每亩地才十五万，能盖几十座住宅楼。有金他们那块地本来就少，政府为物流园修建的十几米宽的规划路，还给占了一大块。剩下的地还不到五十亩，搁谁心里能平衡？”
“我看是你跟贵发心里不平衡吧。”常庆说道，“事儿已经出了，说别的都没用，善后吧。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真本事。”常庆意识到刚才的话急了些。这件事说到底是俩业主间的矛盾，锡金找咱就是想让帮着拿个主意，也没让咱做什么嘛。
常庆站起身，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性动作。他停住脚步郑重地说道：“处理这类事要把握好节奏，不能自乱阵脚。第一，得出面向对方赔礼道歉，并赔偿受伤人员的费用，公司是邓有金的，啥时候他也跑不了。第二，想尽办法息事宁人，绝不能把事态扩大，更不能惊扰到市里的领导。第三，是说给你们哥俩的，做事得顺应大势，把握大局，不能像商人一样眼里全是钱，你和贵发的日子还长着呢，别光看着眼前这点事。好了茶喝好了，还有一摊子事等着我料理呢。”
刘锡金想带着常庆楼上楼下四处转转，常庆摆摆手说道：“算了，别说我矫情啊，这地儿是不赖，只要我还在秘书长位置上干，这就不是我该待的地方。”常庆说完扭头就往外走。
当晚，刘锡金、邓贵发、邓有金三人在中豪房地产公司内部餐厅碰面儿，刘锡金把上午常庆说的话说给了邓家两兄弟。
话未说完，邓有金就不耐烦地嚷嚷道：“多大点事儿呀，这么磨叽。大哥，你们平日里把常庆当神供，我看他就是个书呆子。这都啥年代了，办事还文绉绉的，啥又善后又节奏的。我找人花了好几万，再赔偿医疗费、误工费。这不成了割了老二上供，自己受疼不说把神还得罪了，我图啥呀？我算看透了，只要敢花钱手段硬，就没办不成的事。古人说得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跟大通集团姓谢的必须得躺下一个。”
刘锡金坐在那儿没吱声，邓贵发腾地站了起来厉声喝斥道：“怎么跟大哥说话的，没大没小的，刚挣俩钱就不知天高地厚。没我俩就凭你那两下子，能拿到地把楼给盖起来？一边待着去！”
邓贵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横眉立目地说道：“我警告你，不许胡来。这不是你自个的事，要真跟我俩没关系，才懒得搭理你。别说我俩在公司有暗股，就算是没股，你是我亲弟，是锡金大哥的亲妹夫。你出了事儿，我俩也是裤裆里抹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了，跳进黄河也洗不净。这点利害关系都不懂，还文的武的呢，胡咧咧啥呀！”
见邓贵发真动了气，刘锡金把他按到椅子上说道：“都这时候了，咱弟兄就别互相埋怨了。有金做事是冲了些，但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刚闹出点动静，对方一招没出，就这么缩回去，断路那出就算白干了？再说了，咱哥俩在市里混了这么多年，酒白喝了，朋友白交了？别说咱没惹事，就是惹点事又能把咱兄弟怎么着！”
刘锡金在法院系统深耕数年，在公检法系统人脉非常了得。别说市直部门的那些头头脑脑，就是省市领导也有好几个能说上话。这年头，人们动不动就打官司，哪年没几个领导给他打电话写条子，有这些人脉关系在身后撑着，他说话办事从来气粗，胆也壮。
“看这样行不行？”刘锡金沉思片刻说道，“市公安局那儿先打好招呼，我们以静制动，静观其变。有金呀，你再考虑得仔细点，要有应急预案。”
“还是大哥了解我，我不会让您失望的。”邓有金高兴地说道，“为把这事弄成我可下了血本。前几天找过吴珂，姓吴的说在外地疗养赶不回来，说白了不愿意帮呗。他以为他是谁，死了张屠夫咱就吃带毛的猪呀？我从北京请来了高参，专门对付谢晓玲这类人的。前几天刚推演过，你们等好消息吧。”
为做到万无一失，邓有金把从北京请来的陆天又约到中京，密谋了两天。他满脑子只有地，不管用啥法儿，非得把谢晓玲撂倒，逼大通乖乖就范不可。
邓有金这小子别看念书不行，从小继承了他老爹邓大龙不服输的性格。邓大龙战场上玩儿命一个顶仨，二十多岁就当上警卫连长。老爷子五十岁那年有的邓有金，从小对其娇生惯养，由着他的性子长。从小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天天在外惹事生非。不是把别人打了，就是被别人揍得鼻青脸肿。参加工作后没正经上过一天班，后来干脆跟单位拜拜了，倒腾过服装，开过饭馆，干啥啥不成。直到几年前在他哥的指点下，盘了块地注册了中豪房地产公司，盖了栋住宅楼，挣了几百万，这才算立住了脚。
邓有金这边紧锣密鼓调兵遣将，谢晓玲也没敢闲着，让王伟盯死了，别怕花钱。对方明目张胆找茬儿闹事，绝不是啥善茬。
报警后，辖区派出所派来俩警察录过口供后，就再没出现过。王伟派手下给派出所所长送去几条中华烟，很快两个参与打人的混混儿被抓了起来。
过了两天，有内线向王伟透出信儿，说抓的那俩人关了不到半天就放了。王伟问为啥放，内线说，打人的那家伙跑了，这俩人没打。王伟亲自揣着信封去了派出所，信封里装着一万块钱。这回派出所长不仅没接信封，连面儿也没露，王伟意识到情况不妙。显然，对方不是找了更大的官，就是花了更多的钱。照这样的节奏发展下去，结果对大通会越来越不利。他拿起手机往外拨电话，刚拨了一半，停下来想了想合上手机，叫了司机匆匆赶往市里。
见王伟满脸的愁容，听他说了前后经过，孟忆农走过去递给他杯茶水，说道：“就这点事呀，在中京市谁再有本事，找的官再大，还能大过忠良书记和方明市长。你不用再找派出所了，等我话吧。”
送走王伟，该轮到他心神不宁了。刚才他也是故作轻松，怕王伟被来势汹汹的对手吓破了胆，耽误了施工。对方既然敢明目张胆对政府重点工程下手，必定有很硬的后台，说不定背后还有高人为其出谋划策。打架伤人只是前奏，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