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后悔放开你,对么?是,我后悔了。”司徒惑顿了顿:“不过看到你很好,我也甘之如饴。”
“那你为什么不好好的?”陈佳青鼓足了勇气,终于能问出一句话来。
司徒惑默了。
二人一时无话,周围冷的像空气都要冻结。
“我……其实一直都很好,离了文坚的纠葛,我一个人就很好。”清润的嗓音,在空洞的石室里略带起了些回音。
二人每说一句话都仿佛要斟酌许久,说起话来就显得格外漫长。
“司徒惑……”陈佳青想求一个答案。她不清楚爱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感觉,如果说爱是放在心里舍不了,弃不掉,那她是爱司徒惑的。如果说爱是一股相思,那她是爱司徒惑的。如果说,爱是设身处地,痛及齐心,那么,她当当真真是爱司徒惑的。
“司徒惑,你……爱过我么……”
她爱司徒惑,那司徒惑呢?司徒惑可曾爱过她?
陈佳青又出神了,回神的时候感觉自己被人轻柔的拥进了怀里,那人,是方才十步之遥的司徒惑。
司徒惑的唇伏在陈佳青耳边,陈佳青听见了很轻的一句话。他说:“我想,我是爱你的。可那或许,并不是真正的爱。”
陈佳青没了思绪,听不懂司徒惑的话语里的意思。
暗处的子言倚着墙角,右手捂着心脏的位置,双眸微闭,表情失落而黯然,却不显得痛苦,似乎是疼惯了,不觉得疼了。
整个人越发的往墙角里缩,恨不得整个人都缩进那冰冷的冰墙里去。
司徒惑将左手臂上的印记展给陈佳青看,银黑色的,像一个蝴蝶,更像一个封杀的标记“x”。
陈佳青听见司徒惑说:“如果没有它,或许就会少很多纠结吧。没有它做牵引的爱,才算的上真正的爱吧。”
陈佳青看着,她晓得自己也有这个印记的,只不过是在右手。她终于明白了这个标记为何会痛,为何会牵着心脏一块痛。
子言也是如失血木偶般的,望着自己左手被衣袖挡住的,同样长有那个印记的地方。
邬桑也曾告诉过他,单凭这个东西牵引的爱不是爱,真正的爱,要用心。可是,这个东西,牵引的,不就是他们的心?
心之所在,爱之所存。
子言眼角有些湿,却终究没有哭出来。他错过了她两世,这第三世,也注定错过,纵然她爱的,是司徒惑。
司徒惑,司徒惑。惑,取意糊涂,他一直糊涂。糊涂了两辈子,已糊涂了两世,终究要糊涂第三世么?
邬桑说:“三世一过,便都结束了。他们,就再也没有就缠了。”
他带着前两世的记忆,他爱着她,爱了一千年。现在,纵然他不记得,他还是义无返顾的爱着她。他知道她不记得了,不记得即墨,也不记得子言。她是那般的爱司徒惑,因为这个荒谬的约定。
那是他们的第一世,以血为誓,永世相守。那是他们以血相溶刻出来的誓言,转世变成了纠缠的牵引。
他看见了她第一世在奈何桥头回望着他的样子,他记得那句挖心的誓言,她怎么忍心下这么恶毒的诅咒。
只此一眼,挚爱千年,三生三世,永不相守。
因为纠缠,所以相爱。因为相爱,所以永诀。
她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她爱司徒惑,他便不做司徒惑。可她,是那样的爱司徒惑,就因为,那延续了三世的荒谬的血誓。
可是她不晓得,雪忆司徒家少主,复姓司徒,单名一个惑字。三岁受恩师指点,改名竹箫。二十岁及弱冠之礼,选字,子言。
陈佳青从棺冢出来的时候,说不好什么心情。司徒惑没死,那很好。司徒惑不爱他,那也很好。可是就是有什么觉得不对。
陈佳青跟子言回程的时候,天公不作美,一场大雨倾盆的浇了下来,耽误了两日行程。陈佳青淋雨又病了一场,也说不好是心病还是风寒。
陈佳青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下去,身体有些虚。听着玉珏在耳边叽叽喳喳的抱怨,修养了好几天。身体好些的时候,正好赶上捕蛇之期结束。
子言从陈佳青醒来以后就消失了,再也不曾出现过。
玉珏说没有看到过子言,是司徒惑将陈佳青送回来的。司徒惑来探过几次病,下人都是一副尊敬的样子,可想而知,司徒惑在这里是有些地位的。
陈佳青听过下属称司徒惑为“少主”,想这绝情宫本就是师父给的,司徒惑是师父坐下大弟子,能受到如此的待遇也不奇怪。
只是,子言……不辞而别了么?
陈佳青依旧坐在无剑崖上,山风吹过来,清清凉凉的。
陈佳青望着远山,她习惯这样坐着,这样想一些事情。明天就是捕蛇之期最后一天,照理她该现身的,只是子言不在,也没有个人商量,她一个人应付这些事,突然觉得有些……寂寞了。
司徒惑,司徒惑总是与自己疏远,陈佳青也找不到那份亲近的感觉,就像那个人并不是司徒惑。可他结结实实又是司徒惑,难道,两年,已将他们的感情变掉了么?
况且司徒惑在江湖上已是个已死之人,陪着自己现身着实不大可能。而且,与司徒惑相处,总有些尴尬的意味。
一直手搭上了陈佳青的肩膀,打断了陈佳青的思绪。
陈佳青其实不喜欢想事情的时候被打扰,但她一个人在无剑崖的时候却似乎总是被打扰。不喜形于色,不表现在脸上,陈佳青也习惯了这样。
陈佳青没有回头去看,因为这时候闲的上无剑崖的人并不多。上了无剑崖又能这样将手搭在他肩膀上的,除了司徒惑,应该不会有别人了。
陈佳青做事喜欢先想,能肯定的事情,就不会再去实践考证。就像她肯定那是司徒惑,就连头也不曾动过的等着司徒惑说明来意。
他们表明了心迹,那股子爱,就像浇上了水,在文坚的冰棺冢里冻成了冰,埋进了棺材里,什么也不剩了。
“在想什么?”风轻云淡的声音,是司徒惑。
陈佳青向远处望了望,任司徒惑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眼光瞥向崖中飘荡的雾气,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在想子言。”
陈佳青不撒谎,她确实在想子言,想子言当初固执不走,为何如今又不辞而别。
明显感到放在肩膀上的手一紧,陈佳青猜不到司徒惑什么心态。
二人无言,山风吹着,陈佳青却有些冷。仲夏的天气,觉得冷,实在是有些怪异。想是二人的气氛太沉重了,陈佳青想。
可是,司徒惑又不像子言,这气氛如何轻松的起来。
“下午,我陪你下山可好?”司徒惑将陈佳青做的轮椅往后拉了拉,像是怕轮椅一个不稳,滑进山谷去。
“好。”陈佳青道。她无所谓是谁赔他下山,司徒惑既然愿意,有他守着也很好。司徒惑自然不是没脑子的人,必然会易掉这脸上的相貌,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嗯。”
陈佳青与司徒惑的话一直很少,现在,仿佛比当初更少。
陈佳青下山的时候,是司徒惑推着轮椅。司徒惑换上了绝情宫玄色的衣裳,同样也换了一张脸,那是张陌生的脸,陈佳青并不认得。
原本司徒惑换的是子言的相貌,陈佳青摇头,司徒惑便又画了些功夫,换了另外一张陈佳青不认得的脸。
陈佳青不禁摇了摇头。换脸,听着真恐怖。不过,她也是换了脸的,而且,是真正皮肉相连的换脸。那股子痛感,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忘得。
下山经过千蛇林,瞧见了许多蛇奴手中挟着笛子出没,行色匆匆,连声招呼都来不及同他打。陈佳青自然知晓他们是要去护着千蛇林的蛇。
陈佳青早就同弈辰打过招呼,弈辰护着自家的蛇,自然不会给那些人好果子吃。陈佳青在山道上瞧见好多返程的人士,这是后半天,他们也是该返程回去了。
陈佳青听说清涧早就购进了大批趋蛇防蛇的药材,放在城里的铺子上买卖,想必又能大赚一笔。
“快些吧,今晚能将这事处理了,最好赶着明后两天将武林大会这事完结了。”没了子言,陈佳青似乎少了很多兴致,只想一切从简,早些结束。
她很累,想回绝情殿好好休息,谁也不能打扰。
“嗯。”还是那个简略的单音节。
陈佳青不想再说什么,跟司徒惑讲话,真的很累。
陈佳青提前吩咐下人准备了酒宴,二人到场的时候,众人把酒正欢,宴席却还没开始。这群人,当真不把他这个盟主当回事。
见着陈佳青到场,场面也安静下来。陈佳青很淡定的被司徒惑推着走过中场,坐上了盟主的首位上。
众人目光几乎都锁在陈佳青身后推轮椅的人身上。他们都知道陈佳青身旁跟着的人必是高手,像绝情宫首席护法冥离,还有上次那个手拿银竹清空笛的男子。这次,却又不晓得是哪个江湖上无名的高手。
陈佳青坐定,没什么客套的话语。只是一开口就切入主题:“各位这半个月的成果,想必也都交给公证的人统计结果了吧。我不想客套,只想尽快结束。谁是公证人,直接宣布谁是赢家就好了。”
陈佳青瞧见不远处站起来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胡子半白。“盟主,老夫便是这次公选的公证人。”尊称陈佳青一声盟主,着实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