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红伤心欲绝。
金古梁如同晴天霹雳,踉跄后退,脸色苍白,哆嗦颤问:“甚么?琦琦她?……她,离开我们了?……已经不在人世?……”
荆红边抹眼泪边说:“小姐命苦!自小没了娘,我看着她长大,待她如同亲生女儿。老爷公务繁忙,素日少有时间陪她。小姐除了与你偷偷溜走几次,从未踏出家门。十年前的一个晚上,小姐回来后笑容骤减,不知你们之间发生了甚么,你之后再也没来过,一晃就是十年,岁月不饶人!自此,小姐经常独自发呆,睡不安枕,食之无味,闭门不出。半年后省城巨豪叶曙天的儿子叶寒川看上了小姐,上门提亲。叶曙天黑白两道通吃,老爷迫于压力,未征得小姐同意,便答应了这门亲事。哎……”
金古梁一脸颓废,冷汗直冒。
荆红接着说道:“小姐出嫁前夕,大吵大闹,宁死不嫁。老爷无可奈何,好言相劝:‘我的孩子!你不高兴,爹爹难道高兴吗?你想想叶曙天是何人,当今圣上亲自接见过他,湖广总督与他深交,爹不过是个小县官,不答应能行吗?乌纱不保倒是小事,若不答应,恐怕我们全家上下不得安宁!’
小姐态度坚决,说道:‘爹!叶寒川喜好沾花惹草,臭名昭著,不过垂涎女儿的美色,并非真的爱我,这种爱不会长久,你难道要送女儿入虎口吗?爹!不如辞去官职,我们回乡种田,过些平静的日子!’
老爷甚是无奈,说:‘孩儿你太天真,走到天涯海角,凭着叶曙天的财富和势力,我们躲得过吗?再者,爹正值盛年,报效朝廷理所当然,岂可因儿女之情而禽息鸟视,终于白首?’
小姐不依不饶,说道:‘我宁死不会嫁给我不喜欢的人,爹不要逼我。’
老爷无计,噗通一声跪在小姐面前,说:‘好女儿,爹从未求过你,答应这门亲事吧,我知道这样很委屈你。如今朝廷上下皆知,这门亲事逃是逃不掉的。’
小姐自小知书达理,登时慌作一团,不知如何应对。哭道:‘爹!自古只有儿女给父母下跪,哪有父母给子女下跪的道理?你这不是要折煞我吗?天会打雷劈我的,快快请起。’
老爷见小姐心软,趁机说道:‘不!你若不答应,爹长跪不起。’
百善孝为先。小姐茫然,伤心哭道:‘我答应爹便是。’
出嫁前一晚,小姐不吃不喝,哭个不休,眼睛肿得像棉桃。任凭何人呼唤,绝不答应。”
荆红俯身拉开抽屉,取出一个金黄色的锦盒,紧紧攥着,递给金古梁,却不肯松手,说道:“小姐千叮万嘱,定要我亲手交给你,还说你一定会回来找她,让我无论如何在此等候。你果真来了,不过这一等就是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哎……”
荆红叹息不止,心疼地说道:“那是我最后一眼见到小姐。三年后,即七年前,叶家传来噩讯,小姐忧郁而终!”荆红言罢,全身颤抖不已,缓缓松开紧握锦盒的双手,像是将要完成一个伟大的使命。
金古梁泪涕纵横,接过锦盒,不住抚摸,置于心口处,久久不忍开启。
屋内一片死寂。
许久,许久,金古梁闭上眼睛,伤心打开锦盒。
锦盒里摆放着几百只千纸鹤,均用彩色信笺折叠而成。金古梁痛不欲生,哽噎难鸣:“琦琦……千纸鹤!……”
锦盒背面夹着一封信,皱皱巴巴,痕迹分明,不知沾过多少泪水。金古梁垂首,微抬胳膊,擦去满面的涕泪,摊开信笺:
“张大哥,很怀念与你一起看日落、江边玩耍、你练剑来我歌舞的快乐时光。我若像你一样,只是一个贫民百姓之子,便不会有如此多的烦恼。多么羡慕天空中自由自在飞翔的小鸟!
我不能看着养育我十七年的爹受折磨。明天我就要嫁人了,没有等你回来,对不起!但今生今世我对你的爱绝不改变!
你不是曾经说过,梦想有一天牵着我的手走进婚姻的殿堂吗?然后床头挂着我为你折叠的一千只千纸鹤。我又何尝不想?这里五百二十只千纸鹤,包含了我对你无尽的思念。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找我,因为你心中有我,正如我心中有你。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读完这封信,张大哥不要悲伤,不要流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哦!把我对你的爱和你对我的爱深深埋藏在彼此心中,我们来世定会是一对幸福的夫妻!
张大哥那么聪明,人好武功也好,定会找到一位像我那样爱你的女子。爱上你,我永不后悔!永不后悔!
我心永远为你而候!——琦琦。”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及伤心处。谁说眼泪是女人与小孩儿所独有的?金古梁的泪水“嗖嗖嗖”滴在信笺上,心跳急速加快,气血翻滚,苍白的脸色瞬间憋得通红,苟延残喘。
任丽燕见状,急忙上前,搀扶住金古梁。不料金古梁眼前一黑,“噗”地一声,鲜血从他口中喷薄而出,身子瘫软,逶迤颓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