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到时候如果突发什么状况,就电话联系吧。”
说着,顾启淮拿出了手机。岑莫汐放下猫儿告诉他电话号码,顾启淮发了一个短信过去,“好啦,你备注一下就行。”
或许是因为太紧张的原因,在发出短信之后的好一段时间内,他都没有办法平复下来。岑莫汐只是一个平淡的眼神都让他彷如看见惊涛骇浪,一句简短的话语都能让他的心脏狠狠地颤抖。
“天气预报上说今年的雨季会比往年要短一些。气候转变或许也是最近的事情吧。”他难以压制自己心中的兴奋,转过身去厨房倒水。
厨房与正厅相连,只有一个大理石案台隔开,因此正厅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厨房的状况。他背着她问道,“近来又开始下雨了,也不知道天气预报说的是真是假。如果雨季太短的话,我可就要难过死了。”
“顾启淮,你有思念的人吗?”岑莫汐一面抚摸着猫儿光滑的皮毛,一面问道。
她完全没有看见顾启淮颤抖的双手,只要下雨,只要她静坐下来,她的注意力都在雨上。那场大火之后,她冷静地筹备了父母以及妹妹的葬礼,让一切都变得井然有序。而事实上,因为早年间母亲为了嫁给父亲,与亲戚的关系渐远,来参加葬礼的人也不多。她清楚地记得一切细节,仿佛像是一种惩罚,这种惊人的记忆力只在亲人逝世方面表现出来。而关于往日的事情,每每想起来,都犹如昨日再现。甚至让她一度产生幻觉,亦真亦假,似梦非梦。
顾启淮听此,手中动作慢了下来,猛然回头,却发现她安静地望着窗外,悬起的心又落下。他以为是自己表现得太明显而被对方发现。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顾启淮将榨好的果汁倒进杯子里,用小勺将泡沫捞出来,“我之前一直都是个懒散的人,父母在世,朋友安好,没有思念的人呢。”
说起这句话时,他的声音小了几分,或许是因为说谎吧,不免有些不安。
他有思念的人,这个人即便坐在他的眼前,他也无法停止对她的思念。
岑莫汐露出了微笑,转头看向他,诚意从眼中流露出来,“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尽管如此,顾启淮却还是在她掩饰得极好的笑容里,读出了孤独的意味。
“那……你在思念谁呢?”顾启淮小心翼翼地发问。迄今为止,他从未听她说过家人与朋友,他见过面的,也仅仅是那萧念一个人而已。
岑莫汐笑容不改,“很多人。”
是啊,太多人了,她的思念就像是沉重的枷锁,牢牢地将她的心锁在断头台上。
岑莫汐这样的表情,顾启淮看不太懂。却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无奈与痛彻心扉,她柔软的手掌正不动声色地攥着裙角,即便如此情绪,却可以安坐如山,竭力控制着自己。这到底是何等的自制力。究竟是何人何事造就了如今的她。
顾启淮没敢再问下去,看见她这样的微笑时,他的心在隐隐作痛。
爱一个人到什么程度时才会感同身受呢?他不由得想着。
在拿到岑莫汐的手机号码之后,他就会经常坐立不安,即便是在上课时,也会时不时地看几眼手机。他总有一种错觉,总觉得自己在移开实现的下一秒,她就会发讯息过来,并且自己会错过。因此总是神经兮兮地揣着手机。
课表再次变动,顾启淮所要上的课多了起来,原先定好的东西都要跟着变动一番。这样一来,去画室的时间就少了一半。在遇见岑莫汐之前,顾启淮总觉得人生如此之长,长到他都花不完,长到他要用大学教师这个身份来打发。
现在这样不得空,完全是自找的。顾启淮一面整理着教案,一面悻悻想着。
此时手机铃声响起,他先是一愣,旋即将手里的书本扔下拿出了手机,在看见备注名时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喂?母亲,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响起肯尼基的《回家》,周素缓缓说道,“今晚来玉河吃饭,有事找你谈。”
对于对方命令式的口吻,顾启淮的脸色却没有多大的变化,“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情我就挂了,晚上还有课,不能耽误。”
“顾启淮,”周素重重地呼吸了一次,似乎要将怒火压下去,“我与你父亲纵容你胡闹这么久,现在连一起吃个饭都要求着你,有哪家的儿子是你这么当的?”
顾启淮沉默了一下,握住手机的手不由得攥紧,“好。”
挂断之后,他才发现办公室走得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疲惫之感遍布全身,他甚至都懒得再抬一抬眼皮看看现在是几点钟。他与父母之间早已经变得如此生疏了,连基本的交流都格外费力,仿佛他们来自另外一个他不知道的异世界。
原地愣了许久,顾启淮才缓缓拿出手机,按下岑莫汐的名字,编辑了一条短信。
“岑莫汐,
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小雨,说实话早上醒来时没有看见太阳,我反倒松了一口气。当雨水沿着窗户玻璃缓缓滑落的时候,莫名想起你的脸。希望你今天过得都很愉快。
顾启淮。”
或许是没有面对面的交谈而给了他勇气,他踟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发了出去。如果就此隐藏思念的话,说不定会与萧念步入同一轨道呢。而他也深深地明白,母亲从不会平白无故地叫他吃饭,上一次这样迫切地希望他来,还是因为自己在大学当起了教授的事情。他这一去,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在等着他,他绝望地想着,如果不能回来了,那条短信也算是给岑莫汐表白了吧。
在认识她之后,每一件事情他都会暗自思忖,因为他明白,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到以后的路。而他不希望自己的未来,没有岑莫汐的身影。
玉河位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地段,而庆大在三环外。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地铁都不一定能挤进去,顾启淮决定自己开车过去。在要来庆大当老师之前,机缘巧合的在不远处买了一套房子,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他很少去市中心了。车自然也用不上。
顾启淮看了一眼在车库落满灰尘的车,不由得叹了口气。在他将车门打开透气的时候,收到了岑莫汐的来信。
“顾启淮,
我平时很少用手机,抱歉过了这么久才回复。我这几天路过画室都没有看见你在,因此也知道你或许很忙。不过为什么会想到我的脸呢?北川的雨总是透着冬的凉意,其实在不久之前,一个小妹妹曾说我自私又薄情呢。希望不是因为这一点。我今天一如往常,谢谢关心。
岑莫汐。”
顾启淮没有想到自己的话会得到如此正式而严肃的回答,不过转念一想,她就是这样一个认真的人啊。不由得笑了起来,心中的疲惫也驱散了几分。
“岑莫汐,
当然不是。如果你是薄情,而我算得上是十恶不赦了吧。真希望北川的雨季再长一些,因此每一天睡前都这样对上天祈祷着。仿佛今年的雨季将我的灵魂偷走了。我即将要去赴一场鸿门宴,请祝我好运。
顾启淮。”
岑莫汐没有再回信,顾启淮一直保持着将车门打开的姿势。好一会儿,他看了看时间,如果再不出发的话,肯定要赶不上晚餐了。草草地清理了一会儿,便开着车出发了。
顾启淮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周素刚好打电话过来催促。经理在外面等候已久,顾启淮将车钥匙交给侍者后,他带着顾启淮穿过了金碧辉煌的大厅来到了雅致安静的包间。
大厅明亮的灯光让他想要拔腿就跑,顾启淮不由得想起岑莫汐来,他下意识看了看手机,仍然没有来信。
“你似乎忧心忡忡。”周素今天换了一身暗红的旗袍,正衬她肤色,再搭配上一条精致纤细的钻石项链,仍然是一副端庄优雅的样子。
顾启淮摇了摇头,看着眼前精致的食物,他本来饿着的肚子也没了反应,遂放下筷子问道,“母亲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怎么?陪我吃个饭也要预约时间了?”
“您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周素淡淡看他一眼,也放下了碗筷,拿着餐巾轻轻擦了擦嘴,“你明年二十九,后年就三十了。从你受伤到现在,任性了这么久是否也够了?你父亲也逐渐老去,我们也希望你早点成家立业。”
说着,周素拿起精致的小碗盛了汤放在他面前,“我看纪伯伯他们家的女儿就不错,我打听过了,她也在你教书的大学读书。我见过了,人乖巧聪慧,今年二十三,双学位在大二时就已经拿到了。如果你们俩能结婚,必然能够给你父亲生意上带来不少收获……”
周素滔滔不绝地说着,比往日见面的话要多更多,也比寒暄时说起来更顺口。顾启淮沉默地听着,眼前的饭菜他一动没动,他想起岑莫汐离去时的背影,苍天大树,枝繁叶茂。她的背脊无论在什么时刻都挺得笔直,想到此处,他不由得正了正坐姿。
“她一会儿也会来,你们好好聊。”周素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母亲,多谢您的好意。我不会为了谁而结婚,如果真的有那个人,也不可能是纪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