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是想要去隔壁屋里找爹爹的,但是临到屋门前我听到了隔邻发出的惊悚的尖叫之声。
“夭寿啦,走水啦。”
这声之后整个原本沉睡的村子就沸腾了起来。
过火的是村头铁匠铺,许是炉膛子里的火星溅到了旁侧堆积的干草上,至此诱发了场火势。本就是八九月份的天气,真真天干物燥,火势在风力助长下呈现了燎原之势。而这事情发生的时候又是在深夜里,我们这个小村子不像那种县城州郡府,是有专门巡夜打更的人。
这头的村民大多数都不够有银钱,这里的地保乡绅也没有几个善丈人翁会乐意自己掏钱安排巡夜打更的人,这时候自然就容易出这些问题。
等着被影响到的隔邻人家发现自己家这头着火的时候,火势早已变得不可控了,半人高的火舌蹿出来,舔舐着干草的屋顶,很快就随之腾成了一颗火球。
这时候,敲锣打鼓的喊“走水”也是有些迟了,已经酿成了不大不小的祸端。
我爹爹在这样的嘈杂里当然也醒了过来,听着声音不对便自屋里出来,披了衣服就往外跑。
临走前还专门交代了我一声,“染儿,你待在家里莫要乱跑。”
爹爹是关切我的,也专门交代过。可惜我这种人,又是哪里会听?
毕竟要是我听话,断然也就到不了眼下的地步。
见此情景,闻着空气里的那些焦糊味我也只能先把要找老父亲询问的那些问题暂且摆到了脑后,跟在我爹爹后头,一道跑去看情况。
再不济我想自己还是有些功夫的,即便做不到用内力灭火这种高难度的事,但提水桶的力气和速度总要比一般村民快些。
不过这话也就是自己想想罢了,到了现场我才发觉,自己与村子里那些素日务农的农民比起来根本没有任何闪光点。
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汉子,提着水桶撒丫子跑的速度都赶上我提内力用轻功了。于是,这事也突然在另个方面解了我某些疑惑。
比方说我以为我爹爹之前在尚府扶尚老爷的时候那个身法是高手才会有的,只是眼下看着二癞子家的都提了水桶健步如飞地抢在前头去救火我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看起来,还是我低估了勤劳的劳动人民。
所以说,学功夫有什么用处?
除了当扫把星拖后腿以外,估摸着也就剩了将来落魄后却大街上玩杂耍卖艺了。
不过想归想,我跟着大部分灭火的主要任务还没忘。
此时那头铁匠铺的火已经映红了半边天,近到十丈左右就已经觉得温度烧炙,露在衣衫外的皮肤都有些刺痛。哗啦啦的一盆盆水泼上去,最后火势终于小了下去。近到鸡鸣之际,整个过火的位置都得到了控制,最早烧起来的铁匠铺自然是只剩了空壳子和一些废铜烂铁块。不过后头蔓延得到了控制,并没有造成特别大的后果。
天际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整个空气里都充斥了焦糊异味,还有飞灰火星子随之起舞。
我寻到了我爹爹,在他身边蹲了下去,递了一杆旱烟过去。
爹爹怔了怔,转过一张被火熏得乌漆嘛黑的脸咧出一口大白牙朝我笑了起来,“还是闺女懂事。”
“除了我这个闺女,你外头是不是还有别的便宜儿子?”
迎着我这半真半假的质问,我爹爹并未回答,只将那装满了烟叶的烟斗点了起来。
劣质的烟草味钻入鼻腔,与空气里原本就弥漫的焦糊气互相成就,成功地让我呛咳起来。
只是这次,我不愿再离开他了。
一边伸手掩了口鼻,一边歪了头靠在了他厚实的肩头。
烟味,焦糊味,合着我爹爹身上的汗味汇聚成了一言难尽的毒瘴之气,我感觉自己快窒息了。
正在我感觉到生死存亡之际觉察到了鼻尖低落的水滴,我下意识地抬了头,从天而降的雨势突然一下滂沱起来。哗啦啦的大雨冲刷而下,将这漫天空气里的烟尘和异味冲刷殆尽。
周遭帮忙灭火的邻居村民泰半都没有离开,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降雨中特别奇怪地乐呵呵起来。
虽然眼下已经是夏季末尾,但秋老虎的威力却是断然无法小觑。所以夏夜里入眠也实在不易,不过这种事情便是有好有坏。也因此,今晚的大火除了那个参与灭火不幸被房梁砸到的村民外并没有旁的另外重大伤亡,便是那个村民也是不太严重的皮肉伤。
这村子里基本家家都是务农狩猎,对于这样的伤势处理也并不陌生。所以那村民的这些伤实在也是没有什么,根本不需要去邻村请郎中,只凭着村民们那些土房子找些药草涂抹了就好。
甚至,连带裹伤口这种事也用不着我帮忙。
于是在这种时候我益发对自己的存在生出了沮丧之意。
这泄雨来得及,散的也快,望着头顶在雨水冲刷后展露清澈质地的星空,我想自己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四方阁,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