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高兴,今天的夜色也很不好,阴沉冰冷,像是冬天要来的征兆。
程椋站在窗台边,听着楼下的孩子在不住地哭。
“天天怎么哭了这么久?大半夜了吧今天?”
“不知道,可能是天冷了,冻着孩子了。”
“这屋里也不冷啊。”
婴儿彻夜啼哭,在中国是不详的表现。
空荡荡的房间里多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是妈妈吗?”
没有人回答她。
程椋坐在地上,感受着那脚步声的逼近,很多她以为自己被遗忘的事情慢慢一幕幕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
二年级时,她想穿一条蓬蓬的公主裙。
可是母亲说,公主裙会影响学习。
她只能穿运动服。
六年级时,她想把刘海挽上去,可是母亲说不行。
那样会显得不文静。
所以她从来都有着厚厚的刘海,一成不变的黑长直。
她喜欢的电视剧,动漫,综艺,这些女孩子都会喜欢的东西。
都不被允许出现在她家里。
母亲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不幸福的,所以她拼命地工作,把注意力全放在跟父亲的斗争上。
对她从来都是单纯地限定范围,限定她能做事情的范围。
没有一个人问过她喜欢什么。
程椋羡慕那些晚上妈妈给他们讲故事的同学,越羡慕,越不愿和他们接近,生怕那些别人溢出的幸福刺痛她的求而不得。
她也无法开口告诉别人,她的母亲并不了解她,不了解她的口味,不了解她的喜好,甚至不了解她对橙子过敏。
但程椋恨这个家吗?
她恨不下去。
她眼里总能看到母亲对她偶尔的爱。
父亲醉酒冲她扬起手臂时,是母亲护住她。
可一旦这种事情消失,仿佛母亲那一瞬间的爱也消失了。
她发现成绩好是没用的,考了第一名母亲不会夸她,只是瞥一眼,像检查了一个产品一样毫无波动。
所以她开始故意退步。
从第一名退步到倒数。
程椋觉得这是有用的,母亲放在她身上的目光真的增多了,每个月除了给她零用钱说的话之外还会问问她的学习情况。
虽然多是训斥,但语文书里说过,只有爱才会愿意苛责。
她每一年都会为母亲画一幅画,一年又一年,从六岁到十八岁,画了十二幅。
程椋想,等未来她十八岁那年的母亲节就把这些画送给她。
程椋想告诉母亲。
她其实很爱她。
可是她好像错了。
这么多年她的各种心思都是不对的,母亲和父亲离婚后依然没有想去来到她的世界看一看,依然只是简单给她的世界画定范围。
甚至扔了她要送出去的画。
……
越牙已经两天没见到程椋了,正好今天是周五,放学后她就去程椋家里看望她。
之前她给程椋发的消息没有回复,打的电话也没人接,让她一度很担心。
不知道程椋有没有带护身符。
打车到程椋家很快,不过十几分钟就到了。
凭借程椋跟她说过的地址,越牙小步快走去了电梯。
2902。
越牙礼貌地敲了三下门。
屋里传来女人的声音:“谁啊?”
“阿姨,我是程椋的朋友,我找她。”
程母开门,请她进来。
“阿姨好,我叫越牙,是程椋的同桌。”
程母一向关心班里的尖子生,自然知道越牙的名字,她还在敷着面膜,当即笑眯眯地说:“好,我这就去叫程椋,还要你多带程椋学习呢。”
她带程椋?
越牙抽抽嘴角,就她自己那点高中生知识不够给程椋提鞋的。
如果说程椋带她还好一点。
“京京,你同桌来了,快出来。”
程母敲了半天门,还是没有人答应。
“奇怪,这孩子睡着了吗?”
越牙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不安地问:“阿姨,她这几天没出来过吗?”
“没有吧。”
程母一时有些不确定:“她都是自己做饭,我白天都出去上班了,就今天在家。”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有点怪怪的。
越牙没跟母亲相处过,可被白家接回来之后陈莹一直对她很好,把她当亲生孩子对待。
哪有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不管不问的?
甚至程母现在在敷面膜,回家自己吃了饭,也没问程椋吃不吃、吃了没。
越牙语气变得没那么友善了,只保留了最基本的礼仪:“阿姨,我给程椋打了两天的电话,她都没接,发消息也没回,我是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情才来拜访的。”
“什么叫出了什么事情……”程母心里一咯噔,拍门的声音大了些,“京京!你能听到吗?”
“京京……”
越牙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这个时候也管不了这么多,她撸起袖子,对程母说:“阿姨,您让开。”
“你……”
越牙脚上道气叠加,一口气踹开了程椋的房门。
“程椋!”越牙直接冲进去寻找程椋的身影。
房间里没有。
好重的阴气。
越牙心里急得冒火,发现这边还有个阳台,忙跑过去看。
面色苍白的女孩蹲坐在地上,双眼紧闭,看不到呼吸的起伏。
越牙腿一软,不敢上前查看。
“京京,京京!”
程母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她颤抖着探程椋的呼吸。
“没了……”
程母跌坐在地上:“没呼吸了。”
怎么会这样……
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没呼吸了。
越牙猛的想起来生物老师说过,没呼吸不代表就死了,她急忙过去摸程椋的脉搏,看她的瞳孔。
“阿姨,她还没死,还有心跳!”
越牙冲她喊:“快打120啊!”
程母如梦初醒,慌着拿出手机拨号,手机差点没拿稳摔在地上。
……
“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程母红着眼问医生。
越牙在一旁同样十分焦急。
她心里明白程椋是阴魂入体,阴魂几乎占据了她的身体,程椋需要立刻把阴魂驱除。
但这时候还不行,程椋的身体十分虚弱,倘若没有医院的营养机供应护理,恐怕没等她把阴魂驱除,程椋就撑不住了。
医生摘下口罩,很遗憾地跟程母说:“她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病毒,但很意外身体器官在逐渐衰竭,而且患者求生意志十分微弱,不一定能让你们再见一面。”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直直打在程母的头上。
医生说:“我们的机器只能维持她三天的生命特征,具体还要看患者的情况而定。”
也就是说,程椋只能撑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