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椋看了看旁边苦瓜脸趴在桌子上写东西的人，好奇的问：“你在写什么？”
“检讨。”
程椋一时梗住，笔呆愣地抵在下巴：“你怎么又在写检讨？”
这要问厕所里的那面镜子和曾经藏在镜子里的阴魂。
越牙老气横秋地叹口气：“一点小事情。”
“对了，你最近最好别最后离开教室。”越牙想起来正事，边写检讨边说，“跟一群人一起回寝室。”
程椋笔顿了顿，低低说了声：“噢。”
下课的时候，王岳静突然出现，把程椋叫了出去。
奇怪，今天下午没有化学课啊。
越牙疑惑了一瞬，然后继续俯身写检讨了。
等上课了越牙意外地发现程椋还没有回来。
甚至一直到课上了一半，她旁边的位子都还是空的。
这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担忧了。
越牙吃过晚饭回来时，程椋正在收拾东西。
“你要回家？”
程椋把书包拉好，轻轻点头：“家里有点事，我要请几天假。”
“好，几天后见。”
越牙没有问她什么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别人不说还要追着问，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
但她隐约察觉到程椋很不开心。
……
“妈，我快到家了。”
电话那边是各方亲戚的吵闹声，程母不耐烦的声音盖过他们：“知道了，赶紧回来。”
“哦。”
程母最后补了一句：“注意安全。”
程椋倚在公交车座椅上闭着眼睛，全身都是深深的疲惫感。
母亲最后的“注意安全”，大概是为数不多能告诉她自己还在被爱的一件事情。
她走的很急，缝着越牙送的护身符地腰带落在了宿舍。
等过几天回学校的时候再拿吧。
下了车再走几百米就是她家住的小区，小区入口处有一片空地，业主们凑钱在这里修了几处麻将桌，隔三差五就一起打麻将。
程椋最讨厌的，就是经过那里。
每次路过，她总能听到打麻将的阿姨们在讨论家长里短。
“诶，××家的孩子成绩真不错，要是我家孩子成绩也能这么好就行了。”
“可是你家睿睿唱歌很好听啊。”
“唱歌好听有什么用啊？难道未来卖唱吗？没前途的，就是浪费时间，还耽误学习。”
“对对对……”
所以2603的睿睿从此被禁止唱歌，2902的程椋也被严禁画画。
程椋这次路过麻将桌，她们讨论的终于不是各家的孩子，只听到她们一句又一句的讨论另一件事。
“芳芳要跟她老公离婚了，你们知道吗？”
“这当然知道，谁没看到啊？他们家这几天来了好多亲戚哩。”
“他家日子真是，唉，孩子整天画画不务正业，成绩不咋地，一看就没前途。丈夫还整天喝酒……”
“不知道他家女儿跟谁。”
“能跟谁啊？肯定会跟妈，孩子哪能离开妈？”
这些话语一股脑钻进程椋的耳朵，一如既往地压的她窒息，铺天盖地的空气似乎都压在了她的胸口，压的连胃都忍不住冒酸。
“我回来了。”
程椋用钥匙开门，果不其然看到了沙发上坐的一圈亲戚。
几个姑姑阿姨登时就把她围了起来：“京京回来了啊，赶紧坐下。”
亲戚们大都不认识椋这个字，从小就叫她京京。
“说，我跟你妈分开了，你跟谁？”
程椋第一次见到没喝酒的父亲，他因常年喝酒，脸上有皱纹和浮肿，明明背已经有些佝偻却始终想耍父亲威风。
程母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身上。
一屋子的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程椋脑海中闪过了很多东西。
小时候父母不断的争吵、父亲摔碎她的画板、母亲亲手撕了她的画、父母一日复一日的翻她的日记、父亲醉酒后冲她扬起的手臂……
“我跟我妈。”
程母显然有些惊讶。
她对程椋的要求非常严格，即使程椋现在常常倒数，她也从来没停止过训斥。
而程父在程椋长大后就不再打她了，或者说心已经不在这个家了，不会再管这个女儿的任何事。
程母以为程椋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程父。
因为那样她就会变得自由。
可是没有。
程椋顾不上回答程父暴怒地逼问，顾不上他骂过来的每一句“白眼狼”，她冲进房间狠狠关上了门。
和外面的纠纷划开了界限。
……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椋睡醒后发现天色很好，拉开窗帘太阳一下子就刺痛了眼睛。
房间外面的吵闹声已经消失了，不知道结果是什么。
她去厨房给自己做饭。
吃饭的时候程母回来了。
“你爸搬走了。”程母咬牙切齿地说，“他在外面还有一套房，这套房子归我们。”
结婚这么多年，程父一直偷偷摸摸藏钱，如果不是离婚打官司，她都不知道原来程父这么有钱。
程母自己下了碗面，坐在程椋对面。
“我们现在有了一笔钱，应该能再给你报一个补习班，你现在高三了，能补救多少是多少。”
程母语气平淡：“我在你房间里发现了一箱子画。”
程椋猛的抬头：“画呢？”
“我送到垃圾场了，估计已经烧了。”
烧了。
程椋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所有负面情绪的爆发：“为什么烧了？”
“那些东西有什么用？玩物丧志，就是因为那些，你成绩才上不去。”
程椋的胃翻滚了一通，手下的饭菜没了胃口。
她把剩菜装进了冰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程母见怪不怪了，自顾自把面吃完后刷了碗，还和小姐妹煲起了电话粥。
“你说我家那闺女以后怎么办啊？连话都不会说。”
电话那头的女人说：“京京啊，她小时候挺爱说话的，可能长大了吧？”
是吗？
程母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的程椋爱说话。
房间隔音不好，程椋听得到。
她坐在床上，心里默默回答。
那个时候她性子外向，常常会和很多小朋友关系很好。
后来有一次成绩退步，程母挨个找那些小朋友谈话。
“不要跟我们家京京玩，你们耽误她学习了。”
后来就没人跟她玩了。
后来她就不爱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