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写杨二的故事,我在思考自己的时候,杨二就浮现出来:成都的天空很早就亮了起来,但仍然难以见到太阳。一个白天杨二也不知道太阳去了哪里。到了晚上,太阳兴许就出来了。但这个时候,月亮带来的黑暗遮住了阳光,夜晚继续降临,使杨二感到夜总是那样糟糕。在这个夜晚会发生些什么事情,杨二一点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会继续这样糟糕下去。
杨二一个白天都骑在自行车上面,屁囘股都没有离开过。这样的天气,如果不能散热,那将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我有理由怀疑他是不是生了痔疮,我曾想向他求证,但他粗暴地拒绝了我。那天晚上我和他同榻而眠(这样的时候其实挺多的),本来有机会得到证明(我和他都喜欢裸囘睡。但两个大男人在一张炕上裸囘睡,样子就不能用滑稽来形容了。本来裸囘睡也没什么,回归自然嘛,生下来的时候谁还穿着衣服的呢。其实,我和他可能不这样想呢。我们都是光棍,彻头彻尾的无囘产囘阶囘级,连女朋友都没有一个,这样的人晚上会做一些想入非非的梦,有太多束缚的话,很难让梦顺利发展)。因为我们有裸囘睡的习惯,我以为我会看到他屁囘股上一片红,这是证明他在努力找工作的最好证据。要么就是生了痱子,要么就是得了痔疮。因为我们都是大男人,面对面的裸囘睡是有些难为情。所以结果是,我们也都没有这样做,我们都很安分地穿着该穿的一些衣服睡到大天亮。至于谁晚上做了什么样的梦谁也不知道了。面对这样两个大男人,你还能说什么呢。由是,我并不知道杨二整天坐在自行车垫上面是什么杨的感觉。
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样的梦,我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样的梦。反正做完了这样一个梦,杨二又骑着自行车出现在成都的大街上。像极了一只没有翅膀的苍蝇,乱飞。在这个大街上有些很不协调。
前面提到过,杨二的自行车又破又旧,那时写的是‘我’的,也就是说我当时是用的第一人称来写的他,这车应该是他的。我这样写的目的就是让自己去体验一下他那种辛苦的日子的感受,但我没有体验到。因为我自己所承受的辛苦是和他不一样的。但在写他的时候,我就当是在写我自己一样,所以总有许多感受是我们共同拥有的。这样写会有许多好处。但事实上,我应该不是杨二。
杨二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在成都的大街小巷飞来飞去,一个字:乱,或者用两个字:糟糕,这是我现在所能想到的两个词语,通篇我不知道用了多少个一团糟,这样显得我对语言的把握能力不是很到家,这点我不得不承认,当然,你能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你可以随便说就是了。
在成都的大街上乱飞就有一个好处,美女看个饱,虽然美女看饱的同时肚子也在闹空城计,但杨二管得了那么多吗?是我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他曾告诉我,他在大街上奔忙的时,每时每刻都在想等他有了钱会是一个什么样子。我想他一定会变坏,而且很坏很坏的那种。诗人就应该一辈子没有钱。
从前有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来自一个农村的老太太。之所以是农村的老太太,是因为在时下的人的眼里,农村就意味着贫穷,意味着落后,意味着愚昧,更意味着没见过钱。农村的老太太就更是这样,一辈子没见过外面的世界,难免以所见到的东西想像没有见到过的东西。这种狭隘的思想不知道是谁造成的。这个故事里的老太太就是这样一个人。别人跟她说起住在宫里面的慈禧老佛爷是怎样的奢侈的时候,她就在想像,她肯定每天都吃白面漠馍馍吧。在她的眼里,白面馍馍无疑是天下最好吃的,她就以吃白面馍馍为最大的奢侈。也许她不知道,老佛爷连什么是馍馍可能都不知道。
杨二这个时候就有这个老太太的心理,总以为自己有钱了会是个什么样子。孰不知他这样的人是不太可能有钱的。在这里,我把杨二比喻成农村老太太并没有看不起农村老太太的意思。我有必要说明,否则,会有某个自称她后人的人来找我麻烦,说我侵犯了他祖先的名誉,藐视中国农民。在此我得声明,我决无此意,我这样写,只是针对杨二。他不会让我感到麻烦,我和他很熟,而且,我这个故事就是写他,我可以便宜行囘事。也就是说为了写作的需要,我可以美化他,也可以往他脸上摸灰。事实上,杨二这个人早已定了型,不可能我怎么写,他就变成什么样。但我又有责任告诉大家一个经过艺术加工的杨二。在真实和艺术上的再现之间产生了矛盾,这个矛盾是那样的不可调和,我一度想放弃,但我仍然坚持了下来。
无论如何,我当时看到了杨二有一种小人得志的幻想,我不忍心去打断他的美梦。就想请他说说他成了有钱人他会怎样做。这点很重要,鉴于他的回答我实在不敢恭维,在这里告诉大家怕惹来众怒,就准备了另外一个版本。他是这样回答的:
假如我有了钱,我会拿全部的50%,就是一半吧,分给全中国每一个失学儿童,让他们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剩下的一半再取50%,捐给环保组织,让他们以每个中国人的名义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造一块绿洲,种上15亿棵胡杨,我个人认为胡杨最耐旱,慢慢的新囘疆就会成为中国最富饶美丽的地方;然后,我再拿剩下的的50%当工资,给每一个想要工作而没有的人一份工作,当然,这样的工资是相当丰厚的。这样,我的钱就用的只剩下了一半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就这样我每次都用一半,但永远都用不完了,我当然就还是有钱人。但这样好像不能与国际接轨,怎么也应该拿点给埃塞俄比亚的难民吧。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不管我有多少钱,但总是会比无穷大少一点,做为一个中国公民,当还有自己的同胞忍受着饥饿和寒冷的时候,我就只能顾及我们自己同胞的感受了。
不过这样写来显得他太伟大而不可能像是真的。而且也跟他小人得志的感觉不相符合,所以我准备放弃这样的说法,改说另外一种版本。
他重新回答我的时候是这样的:
如果我有了钱,我就喝豆浆,吃油条。豆浆我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宝马车我买两辆,一辆爱开不开,一辆就是不开……
鉴于这个版本在网络上流传很广,而且成了非常有意思的手机彩铃,只能是具有一定的娱乐性质,我想我应该不会相信他会这样回答我。想来想去,真想不出他变成有钱人后应该做什么,所以还不如就没钱呢。这最后一句是他的原话,因为这个,他现在一文不名,这是事实。
对于变成有钱人的遐想,只不过占他生活的一小部分,他还有更多的事情值得去书写,所以这样一直纠缠于他是不是能变成一个有钱人和他变成有钱人后会做什么都不应该是本书讨论的重点。钱不是万能的,我用这样的话来安慰他,他也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而且不管说什么,只要你提到钱都会落得俗套。这样就和我的写作初衷不吻合,我还这样写就不对了。
我读了许多王二的故事,认为他在写他的小说里是一个很不错的主人公。我有很多东西需要向他的作者借鉴。众所周知,我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而王二是老资格的作家。他虽然已经不能再写小说了,但他仍然拥有一大批忠实的FANS,我就是其中之一。读他的书使我知道小说原来可以这样写,原来我也可以写小说,这对我走上写作之路有莫大的启发作用。不过,我对我自己如此怪诞,如此拙劣地模仿王二先生感到不安。那个老鬼要是从地下爬上来找我麻烦,那我就麻烦了。对于写杨二的故事,我想我只能这样来写,我写杨二,他写王二,应该是有共通之处吧。
在《万寿寺》里王二因车祸失去了记忆,在我的书里,杨二因被别人骂为‘傻叉’而觉得他的世界一团糟了。这两者之间有许多异曲同工的地方,都是一个理由导致一个结果。在这里,失掉了记忆和觉得自己的世界一团糟之间有相似之处。失去了记忆他的世界一定一团糟,而感觉一团糟的人,肯定也会失去一些记忆。由于有这样的相同处,写法上有相似的地方也就不奇怪了。而且,很难说杨二不是王二,王二不是杨二。
王二在《万寿寺》中这样写的,他在被车撞了后,失去了记忆,当然,开始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怎的他就在医院里醒过来,就读着一本莫迪阿诺的《暗店街》,读着读着,他便发觉自己失掉了记忆。杨二不是这样的,杨二在被别人骂为‘傻叉’以后,马上就觉得自己的世界一团糟了,后来就读到了王二的《万寿寺》。
整整一个晚上,我要么读王二的故事,觉得自己是杨二,要么写杨二的故事,觉得这个世界需要些想入非非的事情。但我从根本上觉得想入非非这样的事情不可取,在这样一个散发着柔和月光的温暖的人们都已经熟睡的晚上,一个人去想想入非非的事情,有一点凄凉的味道,而且大大的浪费了光阴。月亮在这个时候,有一种朦胧的感觉,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我,或者说包围了想入非非的杨二,这样的情况下,就只有更加的想入非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