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慕容飞燕和王家婆媳一行人到达家门时,王秉竹已在上房。众人上来见礼时也未见王秉竹言语,只是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红。李氏跟他夫妻多年,便知道他多半是中午喝得有些高了。于是忙把几位晚辈打发回去梳洗,上来推他一把:“官人!你怎么又喝醉了?”
王秉竹看着李氏,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人生得意须尽欢,自然要喝个痛快!”说着便把慕容与刘氏如何落入他和三郎设下的圈套,如何拉着他苦苦哀求说了一遍:“莫说那个刘氏就差哭着跪下来,就是慕容横江,也是一口一个二哥,一口一句舅爷!我只略做生气模样,他的嘴唇都白了!”说着,王秉竹又大笑起来。
李氏看着丈夫放声大笑,心里也尤为开心。自从四妹王姝妍去世后王家三兄弟一直十分悲痛,尤其是在那慕容横江欲把刘晓珊扶正之时,兄弟几人均为故去的妹妹鸣不平,也都对那慕容横江憋着一口闷气。如今这慕容横江带着刘晓珊找上门来,不仅仅是自取其辱,还让王秉竹出了一口恶气,确实是大快人心。
不过这些事都是老一辈人的恩怨,而眼下最要紧的是不让慕容飞燕跳进火坑。想到此处,李氏忙道:“那飞燕的事如何了?”
王秉竹笑道:“那还用说,我看那慕容横江简直恨不得将飞燕送给咱家,我思量着不必如此,只提了日后飞燕就住咱家,婚嫁之事须得咱们同意,聘礼嫁妆也须咱们过目。若咱们有合适的人家也可为飞燕做主,届时知会他们一声便可。适才午后,慕容家连飞燕的生辰八字都送过来了。”
李氏点头叹道:“这就好,今日飞燕跟我们去进香,倒是个安静孝顺的孩子,待人接物也极为妥当,只是一件不好,这孩子见到好的字画儿石刻就挪不动步,当真是个痴儿。”
王秉竹越发高兴起来,捻须笑道:“王某看人还从未走过眼!飞燕这孩子是懂事的,只是她身为女子不好立户,即便如此我这当舅舅的也绝不会亏待她!而且看她那日作画的手艺,就算离了那慕容家,不出一两年,也能为自己挣份嫁妆。有她帮衬,咱家的锦绣坊,说不得便能盖过北市那云霞绣坊!”
李氏先是露出笑容,很快却皱起了眉头,叹道:“这孩子样样都好,却是难得有合适人,若是嫁的郎君像那慕容家的……”
王秉竹思量了半天,也叹了口气:“也只得看缘分吧。”
……
定民坊慕容家的院子里,刘氏几乎要跳了起来,指着慕容横江的鼻子道:“你说什么?”
慕容横江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冷冷道:“说什么?不是你让说的么?如何才能王家无法再拿着今日把柄,把飞燕带回来?你倒说说看,除了再娶一户门当户对的正室夫人,还有什么法子抵用?谁叫你是乐籍?”
刘氏顿时气得浑身发抖:“你如今倒嫌弃起我的乐籍身份来了?原先你是如何求着我大哥让我进慕容家门的?那时就说你家娘子卧病在床,进来便能扶了正!结果熬了十几年才熬到头,你如今又来说这个!”
慕容横江声音也高了起来:“不是你非要把飞燕弄回来,才惹祸上身的么?劝你一句,还是省省力气吧!今日的羞辱还不够?你跟你大哥说了此事,你大哥不是也说罢了?莫再去惹王家了!”
刘氏怒道:“今日之辱,你能受得,我却受不得!再说难道托兄长送的那些礼金就这样白白付诸东流?”
“唉!又能怎样?罢了!罢了!”慕容横江颓然道。
“呵!这件事岂是一句罢了就能了事?我刘晓珊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刘氏气得浑身发抖,恶狠狠道。
“不会善罢甘休?你以为你刘家真的是什么高门朱户?小人得意的家族,单单就底蕴而言比起王家这种书香世家就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而且王家大哥和三哥都在朝为官,你那芝麻绿豆大官的哥哥刘喜在人家面前提鞋都不配!”
刘氏听闻正欲发火,却听慕容横江闷闷的道:“说起来,就不该让飞燕去那劳什子教坊!”
刘氏眉毛立了起来:“教坊有什么不好?又不缺吃不缺穿,又能学乐舞,还有那样一步登天的机会……”
慕容横江本来便憋了一肚子火,听到此处再也按捺不住,一拍桌子:“好!既然进教坊这般好,明年便把慕容如燕送去!也就如了你的愿了!”
刘氏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慕容横江铁青的脸色,念头转了几下,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往日这招原是百试百灵的,今日慕容横江却只是看了她一眼,站起身便走了出去。看着他摔帘而去的背影,刘氏心里又是急又是气又是恨,却又有些怕,泪水倒当真流了下来。却听门帘一响,刘氏以为是慕容横江回来了,更哭得凄惨,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哭泣,抬头才看见是女儿慕容如燕,跪在自己脚边一面抹泪一面道:“娘亲,如燕不要去太常寺,不要去教坊司!”听到慕容如燕的声音,刘氏心里难过,搂着女儿大哭起来。
慕容横江道院子里转了一圈,回来时正看见这母女两抱头痛哭的情形,慕容如燕一看见他,立刻丢开刘氏,过来拉住了他的袍子:“父亲,不要送如燕去教坊。”
慕容横江心里本来已经有些软,听得这话不由又有些发凉,淡淡的道:“你姐姐去教坊,不是你母亲的主意么?你一提起不也很欢喜么?你们只跟我道教坊如何好,原来都是妖言惑众!让我枉受了今日的羞辱!”
听闻此言刘氏大惊,她知道此事可能已在慕容横江心里生了芥蒂,他今日在王家门前所受的屈辱,说不定就此记在自己头上,忙也赶上去哭道:“官人此言差矣,教坊并非虎狼之地,只是如燕的容貌不及飞燕,才学歌舞亦不及飞燕。而且如燕的性子又爆,嘴又笨,入了教坊不仅不会平步青云,说不定还要惹祸上身!”
见慕容横江神色稍缓,刘氏趁热打铁道:“不是奴家故意要害飞燕,真要害她,又何必费那么大心思让她上私塾,还让她学那些舞乐?何苦又托我兄长上下打点?今日之事诚然是奴家不对,却不是成心要给官人惹祸。你将气撒在奴家身上也就罢了,千万莫要怪罪如燕啊!”
慕容横江想了一想,气略平了两分,语气生硬道:“你们既然知错,此事也就作罢!不过什么找王家出气的话不许再提,过些日子妹妹要来做客,在她面前,一个字也不许露!”
慕容横江的妹妹?慕容湘又要来家了?刘氏怔了怔,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张顺着鼻梁看人的骄傲面孔,这张脸是她最不想看见的,不过若是……她心思转动,渐渐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