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愣,“老人家的意思是……一万年前他对别的人也很上心?”
幽灵自知多说了,干笑两声,“前尘往事、前尘往事了,丫头你也不必介怀”。
仿佛千万只蚂蚁噬心,心猛的揪疼了一下,她换上一副无所谓的笑容,“老人家尽管说,只当饭后谈资了”。
幽灵咳嗽了两声,声音极其不自然,“无论如何也过了一万年了,想必阎君也已经大忘,否则也不会跟丫头你生出情义,那个姑娘只不过是他年幼时养过的一只灵宠,后来化作了人形,不过依小老儿所见,二人只是主仆之情,并非男女之爱,后来那姑娘莫名消失了,咳……”
说到这里他敷衍着打岔子,看起来并不是不知情,而是不愿意透露,想必也是什么地府之大忌吧!
幽灵又道,“我看阎君如今对丫头你这般,就仿佛看到了当时阎君对……不,比当时对他那只小灵宠更甚,谁还没个前尘往事呢?丫头你说是不?过去皆是过去,眼下这一刻才是最重要的”。
郁苳淡淡一笑,“老人家说的没错,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她攥紧了拳头,手心全是冷汗,颤声道,“老人家可知……阳寿未尽的鬼魂,一般关押在何处?”
幽灵明显一愣,叹道,“阳寿未尽却入了地府?小老儿却是闻所未闻啊!”
她点点头,“没错,当时焰摩天在人间戕害凡人性命,阎君未保这些人的鬼魂不被吞噬,便强制拉下了地府,就是不知眼下关押在何处?”
幽灵颤巍巍的在戏台子上转悠了两圈,像是在思索,片刻之后幽幽道,“年纪大了,我得想想……数万年前倒是听说有阳寿未尽却被地府强制押来的恶霸,好像是关在……”
郁苳一激动,“关在什么地方?”
幽灵“哎哟”一声懊恼道,“你这一打岔,方才好似记起来了,现在又给忘了”。
郁苳心急如焚,又不得不安抚道,“行行,老人家你慢慢想,慢慢想……”
幽灵恍然道,“对了,好像是关在……”
正在此时,门被“哐啷”一声推开,一身玄色身影立在门口,逆着光倒显出几分肃杀之气来。
郁苳诧异,“玄隐?你回来了?”
玄隐缓缓踏了进来,眉眼却不似之前的柔和,凌厉的看着郁苳,仿佛要从眸中生出千万片刀片,将她活剥了。
她不由得心一紧,“你……你怎么了?”
玄隐立在她面前,盯了她许久,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递到她面前,冷冽道,“郁苳姑娘,你要的东西”。
郁苳看着那流光珠转的白玉瓶,接过来的时候手颤了一下,她抬眼,“北千沧呢?怎么多日不见他?”
玄隐更是如触到了痛楚,极力隐忍胸腔中的怒火,冷声道,“姑娘好自珍重,若对阎君无意,就请不要再折磨他了,玄隐作为地府最冷血的阴厉毒蛇,都无法容忍看到他的付出被一次次的践踏,姑娘何其忍心!”
他的最后几句话,几乎是极力在隐忍一字一顿道出来的,郁苳心里一丝不安,“他到底怎么了?我听你的意思是他怎么了么?”
郁苳沉声道,“方才刍须老人说,那些阳寿未尽的鬼魂被关押在了何处?”
刍须老人干笑两声,在戏台子上转来转去,打着马虎眼,“这个……这个,小老儿年纪大了,还真记不清这数万年前的事了,容小老儿再想想,再想想”。
郁苳心中已然明了,在刍须老人这里恐怕难以得到答案了,她思忖着方才玄隐的话,难道是北千沧出了什么事?否则玄隐也不至于这般无礼,她握紧了白玉瓶,看来得去问个清楚。
正殿依旧大门紧闭,不知北千沧是否在里面,周遭一个鬼影也没有,仿佛这偌大的阎君殿只有她一人,她一步步踩上了台阶,终是抬起手扣了扣门,里面一片漆黑,敲门声回荡在空旷的殿内。
没有回应。她又加重了掌间的力道,扣了扣,依旧没有回应,或许北千沧不在殿内。
一连数日,北千沧若消失了一般,一刻也没有出现在阎君殿中,她每日都要从阁楼去寒潭,每日都会去敲门,但没有一日门内是有回应的。
黄昏时分,绛紫色的天空多了一丝飞霞的色彩,难得在地府能看到这般颜色,她半倚着窗柩,红花腐败了一些,又新落了一些,手轻轻抚上光滑的脖子,那一道细长的疤痕已经消失了,看来伤已经痊愈了。她从怀中掏出白玉瓶,在黯淡的光色下异常和煦耀眼,这许久来,她几乎快忘却了来地府的目的,攥紧了白玉瓶轻轻贴在心口处,抬眼看了看阑珊处,空空荡荡,仿若凛冬已至,周身冷飕飕的。
黑尘这几日旁了一圈,虽个头不见长,但肉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堆积了起来,轻纱曼曼,小黑犬在房中奔来奔去,口中总是衔着不明之物。
说来也怪,这一消失,仿佛所有人都消失了一般,玄隐、茗苂也不见踪影,北千沧就更不用说了,近一个石未见他的影子了。
身上的伤已经痊愈,她虽没有每日去寒潭中泡上一炷香时间,但依旧每日都往寒潭去坐上一坐,在莺飞草长,薄雾缭绕的碧水寒潭静坐片刻,便觉身心舒畅,但总觉得缺少点什么。
这日从寒潭回来,她又推门进了戏园子,只有蓝色的幽光莹莹在空中照亮,仿佛随时随地恭迎她的到来。
刍须老人微微一笑,“丫头近日来得倒是勤”。
郁苳彷徨道,“也不知近来怎么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我不想一个人待着,只能在这里来寻老人家解解闷”。
刍须老人嘿然道,“小老儿成日里在这戏台子上更是沉闷,丫头能来小老儿心中欢喜得很”。
郁苳道,“那日玄隐前来,所说的话想必刍须老人都听到了,但郁苳实在不明他话中的含义,还有北千沧已消失了一石有余了,不知现在何处?”
刍须老人无奈的笑了一声,又是长长的叹息,意味深长道,“那丫头你现在是觉得轻松了还是更落寞了?”
郁苳竟一时语塞,“我……”
刍须老人道,“想必你心中十分清楚,其实有时候,人未必能看清楚自己的内心,只有真正面对时,你才知道,原来你竟然会这么做,或许在这之前你想都未曾想过”。
郁苳不解,“老人家,我问的是北千沧现在……”
刍须老人又是嘿嘿一笑,“丫头不必多说,小老儿心中明朗得很,小老儿平日里只会说书解闷,其他的东西,还需要丫头你自己去体会”。
郁苳心道刍须老人明明是地府一幽灵,此刻的一番话竟让她听出了一丝禅意,可见幽灵做得久了其实也是能有所顿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