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将七彩鸟仔细放在雕花的窗柩上,摸了摸它顺滑的羽毛道,“萌萌乖,好好待着别动,别吓到你”。
郁苳汗颜,一只蜗牛竟然会喜欢养鸟,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两个物种应该是食物链的上下端。
燕旎走到一个空旷之地,屏气凝神,在原地手舞足蹈,模样特别像人间巫师捉鬼时候的跳大神,郁苳不禁侧脸看了看杭久。
杭久皱眉,温怒道,“认真点”。
燕旎顿时一本正经,两指朝天借了一道天雷,天空刹那间乌云密布,天雷滚滚落了下来,上空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四周黯淡了,狂风四作,吹得不远处的林子树冠齐齐偏向一方,窗柩上的七彩鸟似站不稳,张开双臂,羽毛飞起,快要掉到地上,幸得有两只爪子紧紧抓去窗台。
紫衣侧脸看向窗柩,紧张道,“萌萌!你抓紧点,再坚持一下!”
七彩鸟尖尖的嘴角发着惨烈的叫声,听得燕旎一脸痛心。
上空的天雷直直劈向地面,地面炸开一道白光,那道白光越来越亮,竟像是从地底发出的,光中闪烁着一粒一粒的光源,如萤火虫一般扑闪,忽明忽暗。
方才还空空如也的地面,陡然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窟窿,窟窿里发出白光,天空依旧灰暗,搅动着的乌云时不时发出巨大的响声。
燕旎单手指天,似在支撑着这机关通道,他催促道,“通道已开启,快跳下去”。
郁苳扭头看向杭久,狂风吹得他发丝凌乱,甚至有几缕挡住了他的侧颜,他眼底的不舍在这一瞬才看得透彻,即使天色昏暗,白光在他的瞳孔里照映出自己的影子。
他轻轻拉住了郁苳,“给你的白玉瓶可带在身上了?”
郁苳点头,“一直贴身带着,阿久,我要走了”。
杭久双眼灼灼看着她,仿佛这一别就将永不相见,狂风将发丝拍打在他的身前,他用力一拉,将郁苳紧紧禁锢在了怀里。
低头呢喃,“火儿……火儿……白玉瓶一定要带在身上,想回来时就打开瓶子,它能将你带到我身边……”
郁苳用力点头,“阿久,我知道了,既然你放心我去地府,想必那里对我来说不算危险”。
“等着我,阿久”郁苳嫣然一笑。
闪耀着无数白色光源的小星点将旁边的白衣男子映得如将飞升成仙一般,仿佛一伸手就能幻作一道虚影消散于空中,她纵身一跃,跳入那冒着白光的通道之中。
杭久快走几步,白光却在郁苳跳下之后便慢慢缩小,变成一道狭窄的缝隙,最后严丝合缝,地面再也寻不见一点光影,风雷骤停,一切恢复如初。
他似一下子慌了,才反应过来,此后一别,可能真的难以相见了,眼神迷茫且慌乱。
燕旎将伸直的手缩了回来,揉了揉肩膀,“好久没打通道,还真是个体力活,累死我了”。
遂又想起什么似的,奔向窗柩,愁眉苦脸,“萌萌,你没事吧?我可怜的萌萌,羽毛都吹掉了好几根!”
杭久定然看着消失在地面的通道,呆呆看了好久。
燕旎抱起七彩鸟,抚顺它被吹得凌乱的羽毛,挑眉道,“还看什么呢?人都走了”。
杭久眸子垂了下来,燕旎斜斜的站在他身边,痞里痞气,“我早就看出来你舍不得那丫头离开,你舍不得你就要说嘛!我完全找个借口搪塞她,保准一点破绽也看不出”。
白衣男子将吹乱的发丝拨到一边,睨他一眼,没有说话。
燕旎眼睛一转,思索道,“说来奇怪呀,她一个大活人干嘛要去地府那种地方?……对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上次在太虚幻境她睡着了,一直在叫一个名字,当时我没在她梦境里听不清,现在想来,她叫的正是‘北千沧’啊!那不是地府的阎君么?他两什么时候攀扯上关系了?”
杭久猛的抬眼,眸子里的迷雾似更浓了,缓缓道,“今日就到这里,我先回天圣宫,对了……你有空去看看禺枭,他中了尸毒,被迷惑了心智”。
燕旎一惊,“什么?禺枭中了地府的尸毒?我说怎么这段时日去寻他都不肯见我,害我郁闷了好长时间……喂喂,你这就走了?”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一道白色身影已经闪上了天际,踏着云彩去了。
燕旎原地摇摇头,瞬间眉开眼笑逗七彩鸟去了。
心想禺枭虽中了尸毒,但有杭久在,也应该伤不到哪里去,待改日挑个明媚天气再去轻石秋华探望他,岛上的奇果这几日也快成熟了,带一些过去给他尝尝。
白色的光如石光一样冷清,却比石光冷得更凛冽些,通道是白茫一片,眼前似不断飘过白雾星辰,渐渐的这抹白色逐渐消失,周遭是黄土绿树的虚幻景致,山川湖海、城郭森林皆在眼前,尘世烟火气一览无余,她甚至还能听到狗在深巷中吠叫、婴儿啼哭的声音,潮水在拍打礁石、清风拂过银铃……适时,应该是到了人间了吧,这里温度尚可,有一种周身皆在阳光下的舒适感。
目睹着一座又一座城池的建造和变迁,婴孩从牙牙学语到嶙峋岣嵝,一坯黄土成为最终归属,虽感怀不已,但周身却没有不适,却料通道越来越黑,狂风大作,几乎将她的身量打乱在通道里,那股阴霾潮湿的气息一丝一缕的涌了上来。
人间的姹紫嫣红在这一刻消失殆尽,黑,只有无尽的黑,冷,刺骨的冷,在人间常言道,人死后需亲人为死者烧些衣物,否则黄泉路阴冷,灵魂会遭罪,现在看来不无道理,这种冷得令人筋脉骨髓都在颤抖的冷,是在天圣宫也没有感受过的,那股冷意不像天圣宫的孤冷寂寥,霜降冰雪,却是一种生杀戮劫,带着冰冷和杀意的冷,让人心生恶寒,浑身颤抖。
而这种冷,却像牵引出了千万年前尘封在心底的某种记忆,害怕却又熟悉,人都要进入生死轮回,可能是投胎转世前缥缈的记忆在这一刻抵达了脑海深处。
燕旎为她打通的是酆都城的通道,那里是百鬼的集散地,但究竟是什么样的一方景致郁苳也不得而知,毕竟此生为人,过了奈何桥,喝过了孟婆汤,还未曾记得前世的种种。
突听一声尖锐刺耳的女声响彻云霄,与其说是女子,贴切的来说更像是女鬼,声音凄厉阴冷,似带着诅咒和前世的种种怨恨离愁,紧接着千万只鬼魂嘶吼的声音接踵而至,如怒如哭,眼前是一片黑色,只有冷风吹过她才感觉到自己在不断前行,那种千万只鬼同时嘶吼的声音由远及近,又从耳后离去,她就像是在锁着千万只鬼的牢狱之间经过,将那凄厉的鬼哭声听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