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地方在一家烧烤店，连织选的。
铁板鱿鱼在烤架上滋滋滋的冒着热油，老板孜然一撒，装盘给他们端过来。霍尧拿了串放她碗里，问：“刚才我来找你的时候，刚拿下一笔大单？”
连织：“你怎么知道？”
“去照照镜子，你那表情跟捡大钱差不多。”霍尧意有所指，“只有对工作你才会这副样子。”
他形容得很贴切，若不是他突然出现连织怕是已经和公司的人去庆祝，或者跑去宋亦洲那炫耀邀功。
“这么开心的事总得沾沾喜气，所以这顿不能算。”霍尧停顿了瞬，道，“大概三年多以前我们吃过一次烧烤，还记得吗？”
连织点头：“当时我记得你吃不惯来着，怎么现在....”
之前满满几盘子烤肉他看都不带看一眼，连酒都是浅浅呡一口便放下，如今这幅模样反倒让连织觉得陌生。
霍尧轻笑了声：“你还记得。”他道，“之前眼光是挺差的，多试了几次才发现这玩意味道挺不赖。”
连织没搭腔。
她在想包里的东西如何给他，才不显突兀。
她关心道：“这几天有好一点吗？”
霍尧意味深长：“好不好是其次，某人说好两三天要来看我，结果只是随口说说。”
那话的确是连织敷衍之话，她怎么可能去，转头便忘得干净。
她低头吃串没说话。
霍尧忽而问道：“现在这样开心吗？”
连织抬眸看去，霍尧正看着她，周围朦胧的灯光揉在他眸底，锋利的轮廓褪却不少。他又再问了次，问她现在开心吗？
连织：“很开心。”
霍尧喝了口酒，似是随口一问。
“他不介意啊？”
连织知道他问的是陆野，宋亦洲和她的事情陆野知道了介不介意。
她戒备地看着他，一副不准他过问的样子：“这是我的事。 ”
“嗯，是你的事。”
霍尧笑，散漫道，“但我们不是朋友嘛？问问也不行，就这么忘不了宋亦洲？”
他领口微敞，两腿随意曲着，膝盖抵着小桌，往后一靠就给人浪荡之感。
连织鲜见认真地盯着他，眼瞳如清水般的光芒，足以瞬间融掉他的伪装。
“霍尧，以前我走过挺多地方，以为自己看过很多漂亮难以忘怀的风景，也会遗憾当时为什么没有留下什么值得纪念的东西，可之后遇到惊艳的东西越来越多，手机里的内存都快占满了，我想当时哪怕拍下足够精妙绝伦的东西，应该也只是放在手机里生灰吧。”
霍尧不是傻子，听得懂她的言下之意。
可不会了，他确定这辈子想要的，再也不可能遇得到。
他啧啧道：“连同学，你这是说人还是说风景啊？”
“一样，风景和人都一样。”连织调侃道，“你没有听说过一种理论吧，朋友是世界最稳固的一种关系，他们能互相安慰，关键时候相互鼓励，很多关系走散了 朋友都还在。”
霍尧弯了下唇，似被她这理论逗笑。
他拿酒瓶和她一碰。
“那敬你口中的朋友。”
连织也回碰：“敬朋友。”
这个傍晚，他们之间隔着层薄膜，连织向来没有对他说过真话。
而霍尧的真心她不要，什么都不要，于是他也在她面前收得干净，尽是插科打诨。
烧烤吃得很快。
他们的车停在商场深处，偌大广场霓虹灯如瀑，霍尧揣兜走她旁边，倒退着走。
“照你刚才那说法，友情岂不是比爱情更好，爱情随时都有分手的可能，但友情里似乎没有这个词语。”
“是啊，你看远处那对在争执偷哭的情侣。”连织示意他看，胡说八道，“我敢保证他们出来的时候肯定很开心，结果遇上分歧闹矛盾，可朋友就不会有这些烦恼。”
霍尧跟着转头看去，微微挑了下眉。
包里的手机突然滴滴震动两声，不知道是陆野还是宋亦洲发来的。
她正要拿出来看看，手腕却突然被握住。
连织纳闷看他，目光对视间，男人眼眸很深，像是在压抑。
“既然是好朋友，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可以打电话听你排解，见面听你的安慰是吧？”
连织呡唇：“.....可以。”
“你不开心的时候，也能把我当个垃圾桶和倾听对象，我也能伸出援手是不是？”
连织：“.....嗯。”
“想要个友谊的拥抱汲取能量的时候。我是不是还可以来找你？”
连织还没作反应，他已经将她拥入怀中。
很短暂的一个拥抱，背对着她的男人眼眶泛红，脖颈间抽搐的青筋都在压抑。
时间太短，以至于她想发火兜找不到源头。
霍尧低头看她，嘴角的笑意有些玩世不恭。
“那如果是好朋友，也能接受些代表友谊的礼物是不是，以后不会每次都往垃圾桶丢？”链子在他手指间缓缓往下坠，吊坠是鲜见翡翠雕刻的中式建筑，做工精巧足见雕刻者之用心。
她仍然发愣的时候，霍尧已经拿过她的手，放于掌心。
连织要往后缩，手腕却被他紧紧握住。
“朋友的礼物。”霍尧理所应当，“我们不是说好要做朋友吗？”
坠子稳稳放在她手上，连织问。
“你什么时候买的？”
霍尧随口道：“前一年在国外，看着好看就随手买来玩玩，朋友的关系和恋人一样重要，所以得有纪念品。”不是随手，霍尧看到的时候几乎瞬间想起了她，出乎意料的连织这次没丢。
“你在这等我几分钟！”
话音落下，霍尧就见她匆匆跑去商场，不足十分钟的样子手上便拎着个盒子。
她气喘虚虚拿给他。
“朋友的回礼！”
心脏异样的跳动在连织胸膛砰砰作响，尤其是她还得在对面男人愣愣的目光中，维持着笑意不变。
盒子打开，霍尧看见里面躺着块深黑色表带的机械表，他的眼神异样且灼灼。
“送我的?”
“是啊。”连织耸肩道，“礼尚往来嘛，不过是我去商场随便挑的，你随便看看啰，不喜欢也没办法。”
表盘稳稳扣在男人手腕上，霍尧漆黑的瞳仁很纯粹，第一次像个小孩。
“没想到刚好。”
连织眼睫颤动，看着他将表带扣进手腕。
不是随便买的，表盘里藏着微型窃听器，是她准备了很多天给他的礼物。
她笑道：“看来我眼光还不差。”
*
回去路上，连织还未查看手机里刚才那几条消息，宋亦洲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连小姐今日战况如何？”
连织笑：“本以为是釜底抽薪毫无出路，没想到最后却峰回路转。”
两人都在打哑谜。
宋亦洲配合她：“如何峰会路转？”
连织便将今天图书馆项目落败后，出乎意料郑风眠将宁昌市博物馆的项目交给了她们。
宋亦洲同样出乎意料。
“我要没记错那是国家一级博物馆，连小姐，你的事业要更上一层楼了。”
连织喜滋滋。
宋亦洲像是被她的情绪感染，弯唇笑了下。
“吃饭了吗？”
“刚吃完。”
她沉浸在喜悦的情绪里，未曾发现男人在给她挖坑。
宋亦洲道：“我还没有，也不知道是谁昨天说要给我奖励，结果我今天巴巴在等着她的消息，人家却早把我忘了。”
糟糕！
连织恨不得自打嘴巴，以后再不做这种闭眼承诺的事了。
“吃....是吃了点，但没吃饱。”她打圆场道，“我给你说那烧烤贼难吃，全是孜然的味道，羊肉串也像是放了几天，我肚子饿瘪瘪就出来了。”
是真没怎么吃。理由却和味道无关。
当时她满脑子都是怎么将手表不动声色给霍尧，所以心思不在吃上。
她可怜巴巴道：“宋先生，我想吃你上次给我做的菜。”
宋亦洲明知道人在胡诌，但听到她撒娇心就软了。
“十分钟，我来找你。”
“好啊。”
.....
连织已经开得离家不远，索性先回家等宋亦洲。
电梯门打开时发出清脆一声，她迈步出去，到门前正要掏出钥匙，身后一道劲风扫来。连织猛地侧头躲开，反擒他手腕。情急之下她没来得及辨别对方的气息。
她抓住他就往墙上一摁，刚才轻易近他身的人，此刻居然轻易被她掐住脖子。
楼道熄灭的突然亮起，她冷然的脸突然变成了惊愕。
“沉祁阳，你.....”
被掐住脖子的不是沉祁阳又是谁，他一身浅灰色夹克，她手掌之上浅浅贴着男人的下颌，愈发显得线条流畅利落。黯淡角落他眼眸却极黑，灼热熠亮。
连织正要松手，腰却被大手握着往他方向一带，连着手也被稳稳按在他脖子上。
“姐姐，身手和之前比好像更好了些。”
好烦，这个男人太有攻击性了。
明明她握着他脖子，反倒自己像只猎物。
可连织什么都顾忌不到了，画着浓妆的眼眸里流光婉转。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下午。”
“居然都不和我说，还在电话里框我还有些天。”她气哼哼的。
“除了这些，就没什么其他话？”
男人握着她腰的动作太轻缓，像怕眼前都是梦。除了最开那一眼极具侵略性，连织还以为他在军队收敛了性子。
“什么？”
话音刚落，后颈被握着整个人朝他逼近。
“眉毛变好看了，鼻子也是，还有....”
“想不想我？”
本来一点点想，可面前这个人的热情总能感染她。
她嘴角本来想提起的笑，又因为酸涩有点瘪瘪的。
“不太想，忘了——”
钥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拿了过去。
钥匙孔几次都插不进去，啪嗒一声掉地上。连织听声惊醒了片刻，突然身后脚步声传来，沉祁阳将她脸摁进怀里，同时警告扭头看去。
昏暗楼道灯光，宋亦洲拎着个袋子，正站不远处看着他们，向来风波不定的脸上可谓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