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坏心情，都会在一个午觉之后通通得以解决。
窗外阳光正好，连织趴在桌子上，用手指滚动着桌上的玻璃球，金箔在里面洋洋洒洒的坠落，那里面倒映着的虚影是她如今的办公室。
办公区和休闲区一应俱全，整面墙的落地书架和沙发都是她专门去家具城购置的，从最初狭小的格子间到现在。
没有什么比这些更能安抚连织了。
宋亦洲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连织正在拼积木。由于还没过午休，一扇透明玻璃门之隔，外边办公区昏昏沉沉，工位上不时亮起手机灯。
宋亦洲：“打扰你休息了？”
连织将积木椅子的一条腿卡进轴承里。
“没啊，我已经醒了。”
“在干嘛？”
“拼积木。”连织道，“这积木不知道是谁送的，在这放了好久，没想到一张小办公桌都这么难拼，我记得宋总以前在蓉城办公室也有一辆积木车？”
宋亦洲轻轻“嗯”了声。
“一辆银灰色的兰博基尼。”
“肯定是别人送的吧，送的人也让我不能理解，成形的工艺品谁会去在意他花费了多少心思。”
她说起话来不需要别人参与，宋亦洲全程静静听着，轻声道。
“心情不好，因为什么？”
连织其实只是在陈述没有表露心迹。
但男人的机敏远超过她想象，能从字里行间里感知到她的情绪。
“才没！别浪费你的脑子来钻研我。”连织恼道，“宋总你专门中午给人打电话，要是我还在休息被你吵醒了那才叫真的心情不好。”
宋亦洲轻笑了声。
“我的错，现在赔罪行不行？”
连织哼了声，才不吃这套。
“找我干嘛？”
宋亦洲问她图书馆的设计进展如何。
“我听到一些风声，似乎设计院想把你们从这次的设计中挤出去？”
他又不是做建筑这块，王蒙做的那些事情若不是专门去打听，怎么可能传道他耳朵里。
连织：“他想得美！”
宋亦洲听她不放在心上。
“你打算如何？”
连织本来没打算给他说的，没有把握的事情她一般不会透风，但好像习惯和宋亦洲撩的更多。
“宋总有听说过郑风眠院长吗？”
“当然。”
美院成立以来的首位院长，将半辈子的心血都花在了一草一木上。之前美院有段路雨天泥沼，他带领学生修路并种上了桃花。用他的话说所有关于美的构想都不如实践，于是美院后来有了学生构思的涂鸦墙，立体美术馆。
他于美院的地位可想而知，后来的无数届院长都是他的学生。
宋亦洲问：“你打算从游说他开始？”
“想想罢了。 ”这位院长年龄超九十不说，已经是半退隐状态，估计都很难见到本人。
宋亦洲道：“我倒是知道他近日即将出席某位好友曾孙女的白日宴。”
“对！所以我已经通过妈妈拿到了方家小孙女生日的邀请函。”
宋亦洲哑然半刻，顿时失笑。
连织： “怎么？”
“没什么。”宋亦洲道，“只是觉得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一点。”
连织脸颊有些烫烫的。
是因为被夸，谁因为被夸都会摇尾巴。
此时玻璃门外办公室的灯渐次亮起。
睡醒之后的员工眼角惺忪，在格子间泡茶聊天醒瞌睡。
宋亦洲还要说什么，突然听筒仿佛被捂住了，但低低的咳嗽仍然不时传来。
连织愣住。
“宋总，你——”
“没事，就一点小感冒。”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连织却很难想象他生病会是什么样，大概是习惯他连轴转，或者在他身上花费的注意太少了。
连织懊恼于自己那瞬间的失神。
“我又没有问你怎么？”
“是吗？”宋亦洲声低低的，“我以为你关心我。”
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来，明明隔着纱窗的，连织突然就觉得热了。
宋亦洲也没过多停留在这个话题上。
“我记得你喜欢吃甜的。”
话题跳跃度太高了，连织正不解。办公室门在这时被敲响，员工做了个手势，很惊讶，连织没看懂，先匆匆挂断了宋亦洲的电话。
去到茶水间和休息区，早有很多员工簇拥在哪，外卖员一波接一波，带来了京市最有名的五星级酒店华尔道夫的茶点，轮份卖这起码都得几千元，更别提请整个公司。
因为署名是连织，便以为是她请客，好几个都抱上来么么哒了。
连织这时才缓过神来宋亦洲说到甜食是什么情况，这个人.....
只是送上门来连织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笑着大家吃好喝好，因为怕长胖，连织只带了份邦尼兔白桃慕斯回办公室。
入口甜甜的，连织拿着勺子，小口小口地呡。
而旁边手机里是给宋亦洲发的兔子图片，男人回了句。
【回国见。】
*
王蒙请校方吃饭的地方在名叫盛世皇朝的会所，美其名曰应酬，实际上就是在拉帮结派。
之前连织都睁只眼闭只眼当做没发生，这次反正早晚要撕破脸，自然怎么都忍不下去，搅浑水这种事她最擅长了。
她和刘昊勤到会所之前，校方领导已经在设计院的多方游说下天枰倾斜，一个图书馆嘛，归根到底设计成什么样没人关心，只要在任期间不出错即可。
相较于连织此前多次强调的建筑风险，但这些风险归根到底责任都在施工方和设计师身上，到不了他们学校这。而要去承担建筑设计的未知性，甚至因为旧材料影响建筑美观，这对学校才是实打实的声誉影响。
校领导出于利益考虑当然知道该怎么选。
“依我说王总监明显在古典设计上更加高瞻远瞩，小连她们团队当然很有天分，但有些太过鲁莽了。”
王蒙正要笑着称是，随着服务生将包厢门推开。
刘昊勤和连织走了进来。
“王蒙，你过分了啊，宴请领导都不带上我们的。”
连织将外套交给服务生，也道。
“就是，咱们都合作几次，传出去院长和其他领导还以为我们亚新抠搜。”
孟院长和几位领导说哪敢，王蒙笑意微僵，又叫服务生多加两个位置。
他两来之后场内氛围就变得松快很多，几位领导都赞他们这次的设计别出风格，虽然最终的决定还没下来，但明显都超出预期。
“院长，快别这么说。”
连织说其实最初亚新和王蒙协商设计的稿图施工更简易，也更为大众所接受，他们亚新后来坚持第二套方案才把工作搞复杂了，给各位领导添了很多额外工作。
这丫头合作上向来没憋好话。
王蒙正纳闷她话里的恭维。
刘昊勤敬对方两杯酒，接着话题一转。
“关键王总监在相应的材料上懂得节省，同样的设计上起码减少了三分之一的成本。轴承链接也敢于大胆推陈出新，届时在新闻发布会上估计是一番轰动。”
王蒙笑意淡了些。
国际上关于轴承链接有固定的规范，他私自缩减这事就怕有人拿着做文章。王蒙合计着到时候得拉社会新闻来转移转移注意力。
“最近的建筑峰会即将在上海召开。”连织闻声道,“作为国内面积最大的图书馆，经由报纸闹得沸沸扬扬，孟院长你是这个设计的最终敲定者，相信一定会名垂青史。”
孟院长虽然还在笑，但心头却发紧。
他想在这个方案中捞最大的油水，且最好能够明哲保身，还有几年就要退休可不能闹出叉子。
但经由连织提醒，明哲保身似乎比他想象要困难。
饭吃到一半，刘昊勤还在饭局上作陪，连织起身去卫生间。
招待会所楼下是家小有名气的清吧，调得一手好酒，包厢里皆是口不对心的附和和奉承，反正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连织去楼下点了杯长岛冰茶，入口甜丝丝的。
她撑着下巴，脑袋不时跟着音乐轻晃。
她在听音乐，殊不知自己也成了道靓丽的风景线，路过的人目光无不在她身上久久停驻。
角落里珠帘间隔的卡座，间或坐着群俊男美女，霍尧之前女伴不断的，所以才落座不久张易就给他叫了个姑娘。
他没说什么，心思也不在这。
张易道：“别的不知道，你跟霍昌那两兄弟感情又不深，死不死对你无所谓，所以兄弟我就不劝你一句节哀了。”
霍尧眼眸一眨不瞬地看着他。
“你倒了解我。”
“废话咱两可是穿一条裤衩长大的，有什么秘密不知道？”
霍尧微勾起唇角。
“是吗？比如呢。”
“你今儿是来找茬的吧，细数那就多了。”
张易目光顺着拿酒的手往外瞟，一眼注意到吧台上的女人，他吹了声口哨示意霍尧。
“你看看那位，简直极品。”
霍尧靠在沙发上，转眸瞧去。
人影虚晃里，她坐在高脚凳上，高跟鞋在脚尖上轻轻晃悠。
一个背影，撑着下巴的动作甚至连侧脸都挡得严严实实，只有长发如瀑，背影婀娜。可霍尧却自看到那秒开始，片刻都未挪动目光。
“依我看这种极品身材要么是背影杀手，要么——”话音还未落山，有男人上前搭讪，她转头的间隙。
张易所有想入非非的心思顿时萎了，不敢再动一分。
“靠！这位大小姐怎么在这啊。”
他们注目的不是连织又是谁，前来搭讪的人不少，连织起初懒得搭理，但在这样暧昧的氛围里，她起了逗趣的心思，反正陆野和沉祁阳也不在这。
“请我喝酒也不是不行，只要有个绝活你得会。”
对方看着她的脸蛋，愈发心猿意马。
“什么？”
“喏。”酒喝完，连织拎着鸡尾酒杯的细玻璃根在指尖转了圈，几个花式旋即后还能安然无恙的躺在她手掌上。
“你要会这个我就考虑考虑。”
男人都是死要面子的，明知道做不了还可劲往上凑。
随着酒杯噼里啪啦甩地上，他们那滑稽狼狈的样子。连织没忍住，噗嗤笑出一声。
她喝得三分醉，早已忘了是谁教的她。
正乐着，手中的鸡尾酒杯被人取走了。
连织转头，便有股汨汨液体倾注进酒杯里，男人指间绕着杯子就开始旋转，倾泻的弧度里红酒液一直沿着杯壁晃悠，却半滴没有撒出来。
这眼花缭乱的绝招看得周围人连连拍手叫绝。
连织缓慢眨了下眼，在灯光折射进杯壁愈发缭乱的光线里，她撞进霍尧深黑的眸底。
有一瞬间他的模样仿佛回到了他们初识的时候，不曾经历过后来的变故。
意气风发，随性而为，这个人一举一动都足够抓人眼球。
连织恍然才想起来，这转杯子的花样是他教的。在他们刚认识时，他撩妹逗她玩。她惊讶得跟个什么似的，他懒声在她耳边，问要教你吗。
那时，她耳朵红得跟个小番茄。
霍尧将酒杯轻轻放在吧台上，低眸看着她。
“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