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原本初初吐芽的花草树木变得葱郁起来，温度逐渐上升，人们脱掉了厚外套，换上了更为纤薄的衣物。
在丛栀怀孕的后半期，周青烨肩上的担子却越来越重，总是三天两头地被派去出任务。
每次离开之前，周青烨都十分愧疚于自己不能照顾怀孕的妻子。
丛栀的肚子像是一个气球一样，一吹就鼓了起来，现在托着个大肚子，每天都腰酸。
周青烨在的时候，将丛栀照顾地很好，所以他真的有重担在身的时候，丛栀虽然心有不舍，但也只能装作毫不在意，只希望男人能够平安完成任务。
一晃眼四月中旬出的任务，到了五月初人都还没有回来。
丛栀自己一个人日常倒是没有什么难处，住得近的家属还经常会来给她搭一把手。
但是随着肚子越来越重、夜里时不时的腿抽筋和频繁的尿意，丛栀还是觉得有些崩溃，晚上总是自己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
既是因为自己身体变得难以控制，也是因为想念周青烨。
虽然很任性，但是丛栀还是有点讨厌周青烨，留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
半个月的时间，原本被周青烨养到满月般圆润的一张小脸瘦了一圈，从背后看起来无比单薄，有种摇摇欲坠的孱弱感。
因为心情不好，食欲也不佳。
李红花见她这样子，看不过去，每天给她送不少吃的。
这天，丛栀正在喝着刚盛出来的小米粥，突然就听见了门外李红花的声音。
“小栀，快看看是谁来了！”
丛栀不经意抬眼，从门外看去，李红花带着个穿红色长袖和的确良裤子、白色布鞋的中年妇人进了院子。
见到了来人，丛栀站起身来，情不自禁露出个笑。
“娘！”
她有些激动地喊了一声王爱华，王爱华将肩膀上挑着的担子放在屋檐下，双手往衣服上抹了一把，连忙跨步进到屋子里。
粗糙却温暖的手摸上了丛栀的小脸，王爱华满眼心疼：“唉哟，怎么瘦成这样子了！”
丛栀的眼睛有些酸涩，不知道是不是在陌生的世界第一眼就看见王爱华的原因，她对自己这位婆婆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与信任。
现在见到了王爱华，发达的泪腺又被触动，想要在她面前不管不顾地大哭一场。
见婆媳二人之间不一样的气氛，一边的，李红花也没有不识趣地继续待着，给她们微微掩了掩门就走了。
意识到没有第三个人的在场后，丛栀趴在王爱华的肩膀上小声抽泣起来。
王爱华在乡下做惯了农活，加上人到中年后生活变好，她膀大腰粗，肩膀宽厚，让丛栀觉得十分有安全感。
王爱华一辈子没能有个女儿，乡下也都想着儿女双全凑个好字，所以她也确确实实是拿着丛栀当做女儿对待的，现在见到丛栀哭成这样，更是心疼。
她的一双大手抚着丛栀的脊背，给她顺着气。
“好了，小栀有什么委屈就和娘说，不哭了，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丛栀抽泣：“周青烨不陪我！”
王爱华想笑，但只能憋着。
用略显扭曲的声音哄人：“到时候他回来了娘就替你狠狠打他一顿。”
等到丛栀止住了哭之后已经是十几分钟后了，把自己哭成了可怜兮兮的样子，眼睛红的不行。
丛栀看着面前的王爱华心里有后知后觉冒上不好意思的羞耻。
她撇过脸去，脸颊红红，不敢看人。
王爱华笑着看着她，又看了眼桌上的粥，丢下一句：“怎么吃的这么寡淡，娘给你煮面。”
屋子不大，她一眼就找到了厨房。
橱柜里的富强粉被找了出来，她洗了个盆之后就开始揉面发面。
发面需要一定的时间，王爱华就让丛栀先喝了那点小米粥垫垫。
她来家属院只带了一两套换洗衣物，其余的全都是带过来给夫妻俩的东西。
各种山货、干货，甚至还有腌好的咸鸭蛋和一只老母鸡。
两个小时之后，丛栀吃上了加了各种小料的美味面条。
不知道是不是王爱华的到来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的原因，丛栀的食欲居然恢复得七七八八，将一碗有她脸大的面条吃完了。
王爱华也在吃着面，但是看丛栀吃得香，她比自己吃的香还要高兴。
孕妇就是容易起情绪问题，但是面对着王爱华，丛栀却罕见变成了软绵绵的绵羊，一点脾气也发不出，在她照顾了一段日子之后变得容光焕发。
等到周青烨再次回来之后也就到了五月中旬了。
丛栀和王爱华一样都是节省的人，家里菜地的茄子在今年长势意外地好，送了些给其他人之后还是吃不完，他们干脆一起摘了，把茄子切条晒成茄子干。
周青烨一身狼藉回到家门口的时候，丛栀和王爱华正在挂着茄子条。
黑紫皮的茄子在阳光之下发亮，另一条绳子上挂着晾晒的衣物，风一吹就晃啊晃。
周青烨刚从鲜血四溅的地方回来，见到了面前安宁的一幕，有些恍如隔世。
还是丛栀将最后一条茄子挂上，端着篮子转身时才发现了站在院子外头发胡子喇碴，衣着褴褛的男人。
要不是他身子挺拔，还带着当兵时训练出来的一身正气，丛栀差点以为这是家属院进了个流浪汉。
她微微张唇，有些诧异。
“周青烨？”
流浪汉一样的男人点了点头，随后打开院子门进来了。
一边的王爱华也诧异看过去，“我滴个乖乖，怎么埋汰成这样！”
周青烨也知道自己的样子不太好看，甚至身上的味道也不算好闻。
原本部队是给他们开了介绍所洗澡的，但是周青烨实在是思妻心切，就这样回来了。
两个女人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去打水，周青烨干脆将打结的胡子和头发都一起刮了，又洗了一个澡之后才觉得全身都清爽了下来。
丛栀看着身穿家居服的光头男人抽了抽嘴角，“你……怎么不给自己留点头发？”
周青烨抬眼看她，原本就有些俊美得有些锐利的长相更是让他看起来显得凶。
“头发实在是太乱了，不好梳开。”他解释。
难道这人真的去装乞丐了？丛栀腹诽。
不过周青烨在外出任务那么久，见回来时的狼狈样子，她也知道他们过得不会多好。
“我去厨房看看娘。”
心疼归心疼，但是丛栀还是不太想看着没头发的周青烨，溜到了厨房里给王爱华帮忙。
周青烨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强撑着洗了澡，几天没有合眼，现在连带着身心都很疲惫，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就坐着睡着了。
等到王爱华端着面条出来的时候，见周青烨坐得端正还以为他在干什么呢，走到跟前一看才发现是睡着了。
丛栀也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但想着吃完再让人睡觉，便叫了声周青烨的名字。
平日里周青烨警惕，一般家里有一点动静就能睁开眼。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太累，叫了几声才有反应。
等到他风卷云残地将面条吃完之后，就回卧室继续休息。
丛栀和王爱华便继续干着手上的活计，照顾着刚回来的周青烨，就连两人之间的交谈都特意压低声音。
白日的时间一晃而过，做好了晚饭后，闻着香味，周青烨醒了。
睡了一觉的男人一扫先前的疲惫，现在看起来精神奕奕。
男人吃着饭，吃到一半的丛栀实在看不过去，最后找出了周青烨的军帽给他扣上。
她虽然脸上的嫌弃挡不住，但语气还算委婉：“你的光头晃到我了，还是先戴着帽子吧。”
周青烨夹菜的手一顿，手一转将肉片放到女人的碗里，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确确实实看到了一点嫌弃之色后，他忽然想起上次剪头发。
好像女人对他的发型很在意。
他心里咯噔一下，表面上还是十分冷静的神色，还给王爱华夹了肉。
“小栀、娘，你们多吃点。”
王爱华看到自己的儿子后心情好了不止一星半点，笑眯眯点了点头。
吃完饭之后她就指挥着周青烨帮她把折叠床抬到书房里，原本丛栀是想让王爱华和自己睡一张床，但是王爱华怕自己睡得太死，没有分寸压到丛栀。
折叠床挺大，能睡下她，而且还挺舒服
见她坚持，丛栀只好放弃。
现在周青烨回来了，王爱华自然不能碍着两个人相处，自己睡在书房刚好。
到了夫妻俩晚上的私人时间，丛栀刚进屋子身体就悬空，被周青烨抱了起来。
周青烨掂量着她的体重，若有其事说了句：“瘦了。”
丛栀眼睛有点酸，皱着鼻尖埋怨，“你要是再回来晚点娃都能卸货了。”
男人的薄唇贴在她细长的脖子上，轻轻柔柔的吻落在脸颊，耳侧。
“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但是自己这一份职业比很多职业都要特殊，有着很多身不由己。
他在外出任务的时候又怎么不想着丛栀呢，但是一切都是为了守护国家和人民。
他们守护着一方土地，也是在守护着土地上他们所爱之人。
丛栀转过身瞪他一眼，噘着嘴说：“才不要你说对不起。”
她纤细的手指戳着周青烨的胸膛，“你要对得起我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