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年。”
也许是看透了他过于泛滥的同理心，郁芽别过眼，平静地说。
“过年一点意思也没有，以前我就不喜欢过年，现在更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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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时候外婆外公还在，她大概是喜欢过的吧，但郁芽已经不记得了。她有限的记忆里，过年就是回老家，一群亲戚围着郁卫军和他妈转，来来回回夸她有出息，妈妈却只能忙前忙后地做饭扫地。那些自诩老辈的老东西看见她，像给货物估价一样上下打量，半晌只能得出“丫头也不错，以后找个好人家”的结论。
所谓团圆，无非是老太太居高临下地命令，什么时候要二胎生个男孩，什么时候妈妈能辞职顾家。后来大概是知道外面有人生了个男孩，命令也免了，只剩对她妈妈三百六十度的指责。
有时候郁芽想，她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讨厌她和她妈妈，想让妈妈主动提离婚带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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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欢吗？”宋理之只当她在安慰自己。
“都说了不喜欢，你烦不烦？！”想起那些破事，莫名有股火从她心底烧起来，郁芽不耐极了，不等宋理之再说，视频一挂便将手机甩去一旁，自己翻了个身，仰躺着望向天花板。
灯上积累的灰尘、角落里清理不干净的蜘蛛网，发黄白漆上隐约的裂痕，好像时间真的已经过去了很久，那些令人不快的记忆也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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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一定也不喜欢过年吧，她想，没有人喜欢吃力不讨好地忙碌。
她没有可团圆的家，没有需要陪伴的人——她也并不需要这些。
她不喜欢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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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后，宋理之给她发消息道歉，她没回，后头倒也没什么争吵，他发什么她偶尔会回，只是没再和他视频过。
倒也不是生气，只是觉得……
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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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理之有爸爸妈妈、有妹妹、有猫。
郁卫军那么烂的人都有老婆孩子和母亲。
只有她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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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只有她没有退路，一个人活在真空中？
很多事，她不去想，并不是因为不在乎，只是因为不想徒增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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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冷了七八天，宋理之似乎终于放弃了去揣摩她敏感多变的心思，除了不时发些照片和日常，也不再提什么过年的事了。
他大概是忙起来了，一天找她的时间也有限。到了除夕那天上午，郁芽洗漱完，窝在沙发上玩手机，下意识地点开微信对话框，发现没有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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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有一群家人朋友，今天一定热热闹闹，何必来她这儿热脸贴冷屁股。
更需要对方的，其实从来都是她。
是这样吗？
郁芽眨眨眼，忽地有些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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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什么？
五个字在输入框里打出来，又被一一删掉。
宋理之总让她觉得自己掌控了他，可他们之间，一直在主动的明明是他。要是他不想主动了……
那就不联系吧。
她才不会上赶着舔上去，落得尴尬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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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跳出有个电话，屏幕上那串数字熟悉得令人作呕，要不是生活来源还捏在他手中，郁芽早就把这个号码拉黑了。
她面无表情，挂断。
那边锲而不舍地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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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每年的基础流程，和别人家粘福字贴对联差不多。那边照例打，郁芽照例挂，五六个挂断的电话后，那边从善如流地放弃，发来一长段痛心疾首、悲愤交加的指责短信。
她仔仔细细地看了，再往上翻到去年这时候的短信来对比，很好，一堆仁孝感恩的废话里加入了新主题：
“你现在也大了，马上就要成年了，还要这样任性到什么时候？！”
她退出短信页面。
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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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病。”
“宋小满！”女声响起，“大过年的，好好说话！”
“本来就是嘛！”小姑娘头上扎了两个辫子堆起来的揪——这是她缠着自家哥哥跟网上学的新年发型，现在她生气了，跑动的时候，两个揪也跟着晃。
“今天过年，宋理之，你不准出去，你要陪我！”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用力把猫抓进怀里。贝贝挣扎了几下，没挣开，干脆就这么让她抱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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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去看个朋友，晚上就回来了，晚上回来陪你。”宋理之好脾气地安抚。
“我不！你以前都除夕都不出去的！”她不满极了，“你回来我肯定都睡着了。”
老师教的那个词这么说来着？哦对：“你吝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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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什么和什么……宋理之哭笑不得，总算知道了症结所在，伸手揉了揉她软细的头发，下保证：“压岁钱我明天给你，一分钱都不少。”
“真的？”小姑娘面带怀疑。
“悄悄给你带巧克力，不告诉爸爸妈妈。”少年煞有其事地压低声音，“拉钩。”
这还差不多。
宋小满当场上演京剧变脸，喜笑颜开地放开贝贝，和他拉钩。
“那好那好，你快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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