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多少双眼睛盯着两人,可郁柏泽就像是没瞧见似的听着云栀怎么回答这句话。
不达眼底的笑意,再配上郁柏泽那张不笑时有些阴沉的脸,云栀一时之间有些后悔没有在遇见郁柏泽之后就原路返回海城。
“郁总,您瞧您说的,说校友都抬举我了,是不是?”云栀从容笑着:“当初您可是咱们全学校的榜样,不仅学习好,各方面也都是出类拔萃的。”
郁柏泽目不转睛盯着她,眼底情绪繁杂,半晌他笑一声:“云编说得对。”
总算见了点儿笑模样,就在云栀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刚松下时,又听见郁柏泽漫不经心地开口:“但……在辅导同学作业这件事上做得不够好,辅导一整天那人也还是不会,也不知道学习的时间都干什么去了。”
话毕,他尾音还带着笑。
云栀:“……”
齐晟在名利场混久了,自然能察觉出两人之间暗波涌动,不知少时结下什么怨,在此刻都得和气的把这局坐下去。
“哈哈哈哈,感情两人还是旧相识,这下真是‘亲上加亲’了。”齐晟笑两声拍拍云栀肩膀示意她回去坐下。
云栀又朝郁柏泽笑笑,转身要走。
可刚走没两步,身后又传来一声笑,接着便听见郁柏泽说:“可不是旧相识吗?”
那个“旧”字还特地拉长语调,着重强调。
握着酒杯的手狠狠用力,云栀努力将心底那些情绪压下去,克制着自己摔门就走的冲动回到了座位上。
论谁被“旧情人”阴阳一番,心里都不太好受,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金主”,还只能笑脸相迎。
云栀替人添茶时,视线扫过郁柏泽,那人一抬头,两厢视线相撞,云栀急忙错开。
等餐时,一屋子人和和气气说着话,可无一例外的都在恭维郁柏泽,云栀就安安静静坐在位子上听别人讲话。
倘若提前知道郁柏泽就是资方,她才不会答应齐晟来参加这次的饭局,好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安静。
云栀呼出一口气,心想:这样倒像是自己上赶着来见他一样。
好没意思。
菜上齐,齐晟讲完头话敬了几杯酒,这局算是真正开始了。
云栀刚才吃了半饱,不算饿,便象征性的夹了一筷子眼前的素菜,可刚吃进嘴里还没开始嚼,那位一晚上没说几个字的资方又说了话:
“我记得云编以前不是很爱吃清蒸鱼的吗?今天怎么总吃素菜?”
平地响起一声雷,所有人脑子“嗡”的一声短路掉,“刷”一下把目光全投到云栀身上。
“咳——”汁水溅到嗓子眼里,云栀开始猛咳,“咳咳——”
“哎呦,栀栀慢点吃。”一旁的柳青芸急忙递给云栀一杯水,拍她后背,“郁总见笑了,云编没见过那么大阵仗,也没跟您那么大人物说过话,有些胆小,您别介意。”
郁柏泽坐得四平八稳,笑看着云栀。
血色自下而上蔓延,云栀两只耳朵红的能滴血,更何况脸颊,她拿着湿毛巾捂着嘴巴,还在小声咳嗽着。
“郁总,”齐晟干笑两声,实在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他看两眼云栀转过脸来看着郁柏泽,低声说道:“您跟云栀以前……”
他没把话全说出来,对聪明人说话犯不上一股脑把心思全抖搂出来。
郁柏泽转着手上的戒指,侧耳听着齐晟讲话。
听着这言下之意,郁柏泽舌尖掠过下唇,深深看云栀一眼,笑道:“只是校友而已。”
齐晟:“……”校友还那么熟悉?糊弄谁呢!
像是怕人误解,郁柏泽又解释道:“校友之间了解一点没什么,我上学那会儿也有些人……”
他拉长语调,意味深长地轻笑一声,一字一句道:“暗、度、陈、仓。”
“噗——”云栀把刚喝进去的水,一口喷了出来。
这边刚把话说完,那边的情况还愈演愈烈,到最后云栀咳得腰都直不起来。
“栀栀,怎么了这是?”柳青芸锁着眉头问她。
云栀拿毛巾捂着嘴巴摇头,没抬头瓮声瓮气道:“不好意思各位,去个洗手间。”
问了服务员地方,云栀快步走到洗手间趴在洗手池边上咳了好一阵,才觉得喉咙不痒。
她双手扶着大理石边缘,抬头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红晕在脸颊荡开,眼眶里蓄满了清泪,眼睫被润的湿透,一眨眼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实在是楚楚可怜。
她抹一把眼角,揩去掉下来的清泪,吸了吸鼻子,弯腰洗手。
小狐狸被逼到绝境只能无声哭泣。
云栀任由水流冲刷着自己的双手,手背都被她搓红,可她就是想不明白郁柏泽今天说那些模棱两可的话是要闹哪样。
为什么装装样子就能过去的场合,就是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太过戏剧,倘若用旁观者的视角来看,这一切都像是作者笔下被设计好的故事走向一般,那么狗血。
与前任久别重逢后,一方对一方还余情未了,便想尽办法制造可以相见的机会,以此来唤醒彼此那些埋藏在心底的旧时记忆,而后顺从自己内心说出那句我还爱你。
“哗哗——”水流依旧冲刷着池子内壁,水滴溅到她衣服下摆,云栀全然不在意。
她望着那些在水龙头奔涌而出的水流,自嘲地笑笑:可现实哪儿有什么余情未了,他对她只有恨罢了。
至于今晚,只是在作弄她。
“云编胆子也太小了些。”身后猛地响起一道男声,云栀一惊抬头看向镜子里。
对上那双含情桃花眼时,她心一沉。
将水龙头关掉,云栀从旁边拽一张纸擦了擦手转过身来,又换上笑模样:“那自然是不及郁总万分之一。”
郁柏泽嘴角的笑在听见云栀这句话时,消失的的一干二净。
“哦?是吗?”郁柏泽抬了抬眉骨,漫不经心道:“七年前,我可是被云编耍的团团转呢。”
这话一出,两人之间维持的微妙平衡瞬间被打破,云栀将湿纸扔进垃圾篓里,不笑了:“郁总非要提起那些陈年往事吗?”
郁柏泽靠在墙上,单手插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郁总要是不想看见我您直说,我人微言轻在不在都一样,”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云栀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把下半句话说出来:“您没必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讲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让人误会什么。”
始终垂着的眼慢慢抬了起来,郁柏泽嗤笑一声:“误会?云编的意思是我说的那些都是误会?”
他混蛋的模样一点都没变,斯文样貌底下依旧是一颗坏透了的心。
而云栀,即使在过了那么长时间后,依旧没找到对应的方法。
她只好拿出那一套——默不作声。
郁柏泽微眯起眼仔细打量着云栀。
她比七年前并没有变多少,穿着一条纯棉白裙,站在昏黄灯光下显得人娇小无比。
那双眼睛依旧是勾人心魄,眼睛一红便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郁柏泽深吸一口气:“云栀,这一套你使不腻吗?”
云栀依旧站在原地,她再抬起脸时,眼睛的确红了。
郁柏泽一愣,舔了舔下唇转过脸,笑了起来。
自己还真是……无药可救。
郁柏泽很掐了一下自己手心,将心里按捺不住的心思压下去:“云栀,你记住你这些都是欠我的,当初是你对不起我,所以我做什么说什么都是我的自由,不要装作一副我欺负你的样子,你演给谁看。”
云栀站在离郁柏泽两步距离的地方,身上的棉群被水打湿,有些透了过去,她刚想说些什么,洗手间乌泱进来三五个男人。
“一会儿回去接着喝!”
“那肯定啊,李总,今天说什么也要喝的尽兴。”
醉醺醺的一群人霎时涌了进来,本就狭小的地方瞬时被塞满,云栀有意识的往旁边靠了靠。
刚迈出去一步,不知道是哪个人重重撞在了云栀肩膀上,她脚下不稳便要往前栽去。
“啊——”
云栀惊呼一声,两手下意识的往下撑,杂乱声音中她听见有人喊她一声。
踉跄几步,苦橙花缭绕在鼻息,云栀猛地往前扑了过去,郁柏泽被她重重推到了墙上。
郁柏泽下意识将人圈在怀里,低头的瞬间,只一下两人的双唇便紧贴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