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禧宝又偷偷抬眼瞥向被衣襟遮盖了的胸膛,直觉告诉她,还是不要如实把心里所想说出来得好。
“小禧宝,饿饿……”她摸了摸肚子。
况野扫了她一眼,手心一转,递给她一份手帕包裹着切割成小块的香饼。
“你现在只能吃这些,不可以吃多。”
“哇!”小禧宝一声惊呼:“谢谢师虎,小禧宝知道啦!”
小禧宝拿过他手中的香饼就往榻边爬去。
“你去哪?”况野不明所以。
“小禧宝去那桌子旁边吃……”
她伸出一条小短腿往下试探距离,探了几次,勇敢地落下一条腿,小手紧紧扒住榻边,再放下一条腿,顺利下地。
她看着空荡荡的双手,眨了眨眼睛,又扒住榻边,垫起脚丫。
两簇呆毛,晃到况野眼前,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似月牙弯了起来。
“师虎,可以帮小禧宝拿一下香饼吗?”
况野眉梢一挑,饶有趣味道:“不太可以。”
小禧宝愣了一下,眼眸一暗,低垂了头,小肉手也松开榻边,怯怯应道:“好吧……”
那双清澈纯粹的眼眸,干净得似一道烈火,看久了不单烫人,还会灼伤他。
可当小幼崽忽闪忽闪的双眼变得晦暗时,况野心里却生不出一点趣意。
“给你。”
小禧宝愣愣看着手心里的香饼,刚想回头道谢,却发现自己飞了起来,一瞬到了桌子旁。
“快些吃。”
好不容易屁股坐稳在垫上,她抬头一看,幔帐已然落下,清冷的人影举起酒壶畅饮。
小禧宝只好作罢,呼哧呼哧吃着手里的小香饼。
一帐之隔,窸窸窣窣声响渐起,况野大概能猜到小幼崽想扒桌上的水壶喝水。
他修长的手指一转,一杯温水便到了小禧宝手中。
小幼崽嘘嘘“哇”了一声,咕咚咕咚,一干而尽。
即便不是亲手投喂,但听着小幼崽满足的叹慰,况野竟生了丝丝不同寻常的感觉。
哒哒声响,渐渐逼近。
他忽而心生防备,蹙眉问:“何事?”
“师虎……”她靠着贵妃榻沿边,小心翼翼道:“小禧宝没吃饱,肚子还是饿饿……”
“你这个身躯就应该这个饭量,不能吃太多。”
“为什么?可是……小禧宝还没有吃饱……”
小禧宝曾在凡界流浪之时,唯一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记忆,便是要多吃点,要吃得饱饱的,这样才不会挨饿受冻。
这个意识早已在她年幼的记忆里深根蒂固。
天衍仙尊带她回上界后,剔除她一身凡骨,筑上仙骨,她便开始辟谷修炼,连带基本的进食欲望,也随着身份的转变消逝。
如今小禧宝恢复凡人之躯,再次惨遭遗弃,身心对食物产生了浓烈的欲望。
前几日有宴河川陪伴,日日夜夜守着她,她潜意识里还没有生出不安。
自从宴河川走后,小禧宝的心境渐渐发生变化。
童年的不幸,变成了永远填不满的巨大空洞。
她想靠着吃饱饱的满足感,来填补这个无底空洞。
一时之间,况野也不明白,一个这么小点的幼崽为何要吃这么多东西。
“没有食物,那些是你明日的份量,若你今日吃了,明日便要饿肚子。”
小禧宝头低低站在榻边,软乎乎应道:“好吧……”
“小禧宝听师虎的话,今日不吃了。”
话毕,她迈着小短腿往大门走去。
“你又要去哪?”况野蹙眉。
“小禧宝想出去走走……”
主峰大殿是况野醉生梦死之地,光线除了从半敞开的大门偷溜进来,其余窗户紧闭,挂着黑纱,不留余地,昏黑难明。
这里对小禧宝来说太黑了,她喜欢光亮的地方。
况野并未阻拦她。
小幼崽不在身边晃来晃去,打扰他喝酒,实乃幸事。
不待他阖上眼眸,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拜见师父,弟子前来受教。”
一个小不点走了,又来了一个阴恻恻的玩意。
看来今日,不宜饮酒。
奈何他偏要与天作对。
况野幽幽靠在贵妃榻上,抬手掀开幔帐一角,转瞬,气不打一处来,冷声喝道。
“你又做了什么!”
面色惨白的傅洵之跪在大殿之中,垂眸看着手腕上流淌着鲜血的伤口,笑意淡淡。
“哦,这个是徒儿近日在研究体内的鲜血,如何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所以不慎割深了些……”
“不慎割深了?你怕还嫌割的不够深吧。”况野冷笑道。
“怎么?都快入土了还要找为师指导拳脚?”
他眸光一凛:“你就这么想死?”
傅洵之弯下背脊,额头抵着冰冷地板,面色淡然:“是,求师父成全。”
“哼,成全?”况野漠不经心地整理衣袖。
“你们一个个都没找齐为师想要的东西,就急着去死,哪有这般好的事!”
他冷瞥一眼傅洵之:“你若想死大可以去死,从你的血林峰跳下去不就得了,还要我亲手送你一程?”
“你莫不是认为你死在我手上,便还了恩情?”
傅洵之冷汗涔涔,浑身轻颤,抵抗着况野施加的威压,并不作答。
他确实想死在况野手中,以还他的救命之恩。
肉身里流淌的每一滴血,他更是深恶痛绝。
每活一日,对他来说如同深处炼狱,只有无边无际的痛苦,折磨。
他恨不得放干全身血液,挫骨扬灰。
除了以血画符,作为攻击术法,他没有其余之长。
傅洵之每日每夜都在研究,如何才能用这一身恶心的鲜血,画出毁天灭地的符箓,他亦会遵守承诺,完成况野布下的任务。
他不想欠世间任何一人的恩情。
可他也不想等了。
所以,傅洵之今日便是故意来求死的。
死在况野手中,也算是不亏不欠。
“求师父成全。”
况野眸光狠厉,骤然起身,抬手一扫。
傅洵之闭上眼眸,静待死亡降临。
然,半晌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傅洵之缓缓睁开眼眸,怔愣在原地。
方才那一击,是师父在释放神识,不是赐死他……
难不成是外敌入侵?
不然血艳宗还有谁值得他这般紧张在意?
二师兄一直在外并未回宗,大师兄接了新任务离宗……
傅洵之转眸一扫,发现大殿角落铺着一张垫子,被衾堆里还有几只小玩偶。
脑海无端浮现,那日趴在宴河川肩膀上,直愣愣注视着他,那张懵懂又天真的脸庞。
傅洵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原来是那只小幼崽。
她如此深得师父喜爱,若她不慎受了伤,那岂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