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大夫停止了给函宇服少量的水银后,他身体渐渐的变好,玉珠寸步不离的保护他;而此时的玉珠也成了大府间接地统治者,大府的军政大权,她已经从三夫人的手中夺回。
函宇听到窗外的蝉声,便爬着窗户起来问道:“这声音,怎这般嘹亮?”
“蝉鸣,则民丰;大人若病好了,也该去看看族人们了。”玉珠从门外走来,手里捧着一件外衣。
“是啊,我已卧病久矣!不知族人们可否安好?”他长叹,他觉得自己辜负了族人们的期望,没有做好一个首领。
“穿上吧。”玉珠将衣服披在函宇的身上。
“玉珠,谢谢你。”
“大人,告诉你一个消息。”玉珠使眼色将函宇叫回屋里。
“你这是?”函宇问道。
“屋里说。”
到屋里后,“前几个月,我暗派一帮人到中原寻姐姐的下落;如今探子回报,说中原蜀国有一位绝色王妃,长相和姐姐极为相似……”她不好再说下去,因为她怕他会伤心。
“雪伊还活着?”函宇追问。
“有可能。”
“她不可能嫁入蜀宫,不可能。”函宇震怒,肩上的衣服顿时滑下,重重的落在地上。雪伊还活着,她还活着,他心理比谁都高兴。
“大人,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相信,姐姐还活着。”玉珠捡起衣服给函宇披上。
“玉珠,我病多久了?”
“春去冬来……”
“也罢,都过去了,你去屋里取我的斗笠来。”
玉珠从屋里取来斗笠,她扶着函宇出去,他已经有许久没见到屋外阳光,雪伊在的时候,他总喜欢站在阳台上看着朝霞赏着夕阳。而现在,只能用回忆来填补空虚;他虔诚的祈祷雪伊母子平安无事,他愿意折自己的寿命来延续他们的生命,尽管他知道自己已经活不长了。
他们来到田间,看着族人们耕作,他们脸上的笑容,是不可模仿的;换做是谁,都无不深羡。函宇上前道:“大家幸苦了。”
“首领好。”族人们叫道。
族人们排着队,在田里辛勤的耕作,这些技术都是从中原引进的,雪伊在的时候,极为支持;也是她主张引进这项技术的,才有了今天这样的壮观的场景。
“雪伊,盼丰收时,你能归来。”函宇默念道。
“喝口水。”玉珠递给他一个羊皮水壶。
“这水,真甜。”他用衣袖擦拭唇下的水。
水并不甜,而是他常居大府,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才致使这样;他一口喝干壶里的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站在高处,双手靠后,紧闭双眼,静静的听着风声;感受太阳来去匆忙的美景,听到远处传来牛羊的叫声,他们脖子上的铃铛“铛铛……”的作响。他闻到羊的骚味,又闻到牛的尿味;同时,也闻到了花的香味。
他回到大府,感觉心情舒畅多了,如果每天都能出去,想必身体也能支撑到雪伊回来。他想到自己已经许久没见到阿爹,便独自来到老爷的房间。发现屋里嬉笑不止。他止住脚步,想必屋里有人,不想见到不该见到的场景;便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却久久不离。
他悄悄地来到老爷的寝室,发现老爷正和一位女人在屋里打闹。他咳嗽一声,老爷抬头:“函宇啊,你来了,坐坐……”老爷比以前憔悴了,他的脸上长满了须毛,头发也凌乱不堪,身上的衣服更是不堪入目。
旁边跪的是八夫人,看到函宇来后,她便下意识的跪下;她容颜依旧,妖媚迷人。
“阿爹,你还好吗?”函宇静穆的凝视着他。
“呵呵……”老爷傻笑。
“阿爹,你怎么了?”函宇走向老爷,他感觉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骁勇善战的首领,而是女人石榴裙下的一个肮脏老头。他抚摸着老爷的脸,他的脸比树皮还要粗糙,他心痛的跪下。
“呵呵……”老爷看着他发笑,至于他为何发笑,他自己也不清楚。
“阿爹,你怎么了?”他的眼泪涔涔流下,抱着老爷的双膝大哭。他的阿娘没了,妻子也没了,如今阿爹也疯了,他无法面对这一切。这些不幸,难道都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吗?他不停的反问自己。
“首领大人,您起来。”八夫人起来娇情道,她有意的俯首,让函看到自己的胸部;她爱世奇,但世奇不领她的情,娶新妾,使她伤心欲绝;她再次将目标转向函宇,她要做大府的女主人。
“滚开……”函宇大叫,看到她脸上的胭脂水粉,他恶心得想吐。
八夫人被吓,悄然无声的坐在椅子上;函宇的哭声让老爷的头脑出现一些幻影,他的脑海里不断地出现夫人死去的样子,但他无法说出死去的人是谁。在他的脑海里,只记得函宇,还有八夫人。
他疯了,自从夫人死后,大府似乎变了样,该疯的疯,该死的死;这一切,来得也太突然了。不用多想,函宇也能猜出导演这一切的主谋,他不能再这么懦弱下去,他要反抗,就算只有一丝力量,他也要与奸人鱼死网破。他紧紧地握着拳头,发出一声巨响,八夫人被惊吓得直打哆嗦。
“阿爹,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函宇看着老爷的眼睛,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一个孩子对父爱的极度渴望。老爷似乎感到亲情的温暖,他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他的嘴又闭合了。他像孩子一样,凝视着函宇,好像他们从未认识,又好像认识了很久。刚才他明明记得函宇的,此刻又忘记了。
“阿爹……”函宇抱着老爷的脖颈,大声的痛哭;他的哭声里,很毒了那些奸人,他要为阿爹和阿娘报仇。他的嘴唇上染了一层鲜红的血,是被自己咬破的。老爷看到他嘴上的血后,用手去擦,又傻笑道:“不哭,不哭……”
函宇握住老爷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告诉他:“阿爹,孩儿起誓,定要让奸人不得好死。”他的双瞳充满了血丝,像怒火的麒麟,八夫人连头都不敢抬,紧紧地将膝盖贴在地上,像被黏住一样,怎么也拉不出来。
“你,以后给我好好的照顾阿爹,要不然,我让你好看。”函宇警告八夫人道。
八夫人无话可说,本想将目标转向函宇,没想到他竟如此的难以接近;罢了,这辈子,无望矣!她深切的感受到函宇对她的排挤,她从小就受人看不起,她看惯了别人鄙夷自己的眼神,她恨透了函宇的一举一动。老爷对她的,不是爱,而是性;因为她年轻,因为她无知,这一切都符合了老爷这样一位深谋远虑的政治家。老爷深爱的女人只有夫人一个,其他的女人都是他身上穿的衣服和脚下穿的袜子,不想要就随时扔掉。
待函宇出门后,八夫人深深地吸一口气,看着椅子上傻笑的老爷,她将自己的青春奉献给这样一个老头,她觉得可笑之疾,却笑不出来。
老爷叫道:“老八,你干嘛跪着?”
“老爷,妾身就起来。”八夫人起来,坐在他的膝上,也许只有忘记了自己,才能获得更多的快乐,八夫人已经放弃了所有的念想;函宇的冷眼相望,已经折断了她正在挣扎的翅膀。只有回到老爷的怀里,他虽然疯了、老了,但起码他还记得自己,这是她最值得欣慰的一件事。至于老爷为何而疯,她全然不知。
噩梦中,八夫人惊醒,额头冒冷汗,她梦到函宇拿着剑架在她的脖颈上,一直重复着那句话:“你,以后给我好好的照顾阿爹,要不然,我让你好看。”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还有回声。
她看到酣睡一旁的老爷,他像头死猪一样,除了有人的摸样,其余的和灵长类动物差不多。打的呼噜像一头野猪一样,又大又长。她蒙住耳朵睡下,发现老爷已经占满了整张床,他四肢拉直,将被褥踢到了脚的那边。八夫人无奈,便起来坐,想想自己没造什么孽,偏要受这等罪,换做谁都受不了。她喝下一口水,喷在老爷的身上,老爷感到身上冷,才伸手去拉被褥;这下,她才得以入睡。
回到房中,函宇翻开了那些古籍,上面讲道老爷的病状,是一种蛊毒所致,这情况有点和他当年的相像。该不会是……他不敢再往下想,苗疆的古籍大多都记载着蛊毒的案例;除了风行的蛊毒,他再也想不出有比这种更毒的东西。
他想如果老爷的病不是八夫人所致,那一定就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让他差点丧命,让他亲眼看见妻子被火焚,她太狠毒了,简直和野兽没什么区别。
这一夜,他房里的烛火一直亮到深夜,可别人却不知为何?都猜想他也许是因为伤心过度而失眠,毕竟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丧母、丧妻、父疯。事实上,这一夜,他没有伤心,也没有失眠,他在觉悟,他在谋划一件重要的事情。也从这一夜,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他不再任人宰割,不再做沉默的羔羊,不再让奸人逍遥法外。他面朝雪山跪拜,求雪山娘娘帮助他锄奸。
这一夜,他明白了许多道理。政权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亲兄弟有可能成为威胁自己最大的敌人,他的眼神没有柔情,只有冷酷。复仇,已经成为他活下去的支柱,他不相信母亲的死绝非平白无故,他不相信妻子被焚烧绝非是陷害母亲,他更不相信父亲的发疯是自身造成。他昏迷的这些日子,奸人当道;是黑是白,早已被颠倒。想要澄清一切,只有自己强大。他要强大,他需要强大,他必须强大。他握着宝剑,血滴随剑而流,他告诉自己这不是自己的血,而是奸人的血。他要告诉他们,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大府永远不会属于他们。想抢走大府,除非从他的尸体跨过。他要让他们记住,不是凭借着有一颗害人的心,就可以为所欲为,因为还有天理。
他对着外面的狂风叫道:“刮吧,尽情的刮吧,越猛越好……”
后半夜,他睡着了。这一夜,格外的平静,也许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吧!
这一夜,三夫人做噩梦了;她梦到老夫人掐着她的脖子,嘴里狰狞的叫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老夫人一身白袍,发长致脚,脸上的肉腐烂不堪,还不时的跳出蛆;手指像野荊刺,又长又尖,试图划破三夫人的面容。
老夫人说道:“贱人,是你害死了我,我今天就撕破你的脸,看你以后怎么见人。我还要挖你的心,看看你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
“不是我,不是我……”三夫人向后退,发现自己撞在一棵老树下,老夫人向她攻击,她的指甲插进了三夫人的胸口,她的舌头又紫又黑,似乎在等着吃三夫人的心脏。
“啊……”三夫人从梦中惊醒,便一直坐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