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一日都魂不守舍心不在焉。雪银让汐止汐尔好好守着慕晴,自己则到裕隆宫中寻过吴羽寂几次。先前几次还见着张公公几面,午时过后,索性连张公公都不见了身影。
雪银回到紫宸宫,对着慕晴无奈地摇摇头,安慰说:“陛下这几日为与娘娘后日的婚事操劳,不在宫中。”
慕晴轻轻点头。这一次,昨日的奏折放在她手旁的桌面上。慕晴看雪银一眼,示意雪银看看这份奏折。
奏折上写的都是国家机密之事,雪银作为卑微下人,不敢过看。但抬头看一眼慕晴,又不敢违背,反正左右都是死,她微微咬住下唇,伸手拿起桌上的奏折,细细看了起来。
骤地,雪银的脸色不比慕晴看过后的脸色好看。她惊愕得看着慕晴:“陛下杀死了寅王一家!”
慕晴坐着不露声色,浅浅点头。生为兄弟,仁善的假象背后他还是选择了赶尽杀绝。
“娘娘......”雪银不明白地看着她,她不知道慕晴为何要自己知道这件事情。
慕晴淡淡饮下一口茶,低声说:“去寅王府找他,他在那里。”
雪银还是不怎么明白,还是转身就去了寅王府。
大约酉时,天就要黑透。慕晴在汐止和汐尔的服侍下已经沐浴换过一身干净的衣裳,慕晴静静坐在紫宸宫里,望着桌上准备好的一桌菜肴。
雪银低着头随吴羽寂从外面走进来。吴羽寂脸上红光焕发,阔步走到慕晴面前。
慕晴缓缓抬起头对他淡淡一笑,扬一下手指,汐尔就端着一个红木托盘走到他们面前,把托盘轻轻放在桌上。
紫帛做面的密旨在烛光下显得华贵美好。
慕晴不看吴羽寂的脸,轻声说:“臣妾昨日到裕隆宫等陛下回宫,无意间看到了这份密旨。”抬头对上吴羽寂的脸,“没想到,陛下竟然这般残忍,能够亲手下令杀死自己的哥哥。”痛苦地闭上眼前,亲手杀死安夏澈和沈源的景象浮现在她眼前,这几幕是她一辈子都不能够忘记的。
吴羽寂看着她没有回话,久久才抚上她的鬓发,声音低沉压抑:“朕已经用国葬厚葬了他们。”
慕晴不由冷笑,那笑让吴羽寂瞬间心凉,她仰头对着她:“厚葬对一个死人有意义吗?”
杀人纵然不好,但她此时忘记了他是一个帝王,一个一心一意只想保护她的帝王。
桌上的菜已凉透,吴羽寂解开衣领坐在慕晴身边显得有些疲惫。他想靠着慕晴的肩却怕被她拒绝,犹豫一会儿,看着她,声音很沉:“朕说过为了你朕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幸福。只有朕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履行朕给过你的诺言。所以为了巩固皇位,朕不得不杀了吴敬溪。”顿一顿,他看着慕晴,“他曾经也对朕下过狠手,朕如今给他这样一个死法,已经很对得起他了。”
慕晴好笑地看着他:“臣妾觉得很好笑,陛下嘴里口口声声说想让臣妾幸福,臣妾想知道陛下费力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吴羽寂不假思索:“因为朕爱你,朕看到你幸福,朕就会感到幸福。”
慕晴苦笑,轻轻摇摇头,说:“原来陛下所做的一切真正只是为了让自己幸福。”
吴羽寂反问:“生而为人,努力让自己爱的人和自己得到幸福难道有错吗?”
“陛下认为呢?”慕晴看着吴羽寂邪魅的脸,像是责问,“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伤痛之上,陛下真的认为这样就能够幸福了吗?”
吴羽寂不再说话,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慕晴。慕晴兀地一笑:“子玉重病,陛下可以瞒着臣妾,就认为臣妾可以在陛下身边真的感到幸福了?”慕晴很平静,淡淡问道。
“你已经来到朕的身边,丞相是死是活,再与你无关。”
慕晴冷笑:“原来做了帝王的人都会变得冷血。”别过头缓缓说,“陛下明明知道臣妾对丞相爱恋未散,纵使心中对他有怨,也不愿见他一人孤独躺在病床之上。就算作为普通朋友,也理应前去探望。”
吴羽寂有些怒了,扳回慕晴的肩膀让她的脸对着自己:“你我后日就要成亲了,现在你居然还在朕面前说你爱着另一个男人!难道你还想出宫日日夜夜守在他床前不成!”
慕晴浅笑,眼里冒出精光:“给出的爱是覆水难收。陛下都知道要不惜一切代价让自己得到幸福,难道臣妾就不可以么?”
“不要忘记,是他不要你,是他把你送到朕身边的!这样的男人,你还是要爱么?”
“他爱不爱我是他的事,我还要爱不爱他是我的事。我会把对他的爱一辈子藏在心里,把对他的怨也一辈子藏在心里。”
“这样你会幸福么?”吴羽寂轻轻问她。
慕晴摇头,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无法释怀最后究竟会不会得到幸福。
吴羽寂放开她,从腰间取下赤散剑,放在慕晴手上:“朕就给你一次你让自己幸福的机会。你明日出宫将这把剑交给未央,我们成亲当日他如若敢用这把剑闯进皇宫把你带走,朕就放开你,让你们在一起。”
“此话当真?”
“当真。”
慕晴表情坚决,收好赤散剑。叫雪银送吴羽寂回去,自己转身进了内殿。其实,她只是想出宫见楚未央一面,从未想过要再回到他身边。
看着吴羽寂孤独落寞的背影,慕晴想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自私的一点幸福都不给他留下。还残忍地夺走了他生命里少得可怜的幸福花种。还没萌芽,就已凋残。
第二日,天还未亮,吴羽寂便来到紫宸宫送慕晴出宫。
这日慕晴穿了条青色长裙,梳着很干净的发髻,剩下的头发垂在身后。送到宫门处,吴羽寂从马车上下来,说他今晚会在宫门等她回来。慕晴点头,放下车帘就吩咐车夫策马离开了。
吴羽寂站在甬道的尽头,一直等到慕晴的马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马车一路穿过热闹的街市,拐入惜弦府所在的长街,慕晴的心无由忐忑起来。雪银在一旁见慕晴两只手紧张地握在一起,轻轻拍拍她的背,告诉她丞相不会有事的。
马车在惜弦府外停下,惜弦府大门紧锁,慕晴等在车上,雪银下车在大门前叫了半天门也无人来应。雪银觉得奇怪,嘟着嘴回到车上向慕晴如实报告说府里面没有人。
正在慕晴一筹莫展的时候,惜弦府的大门开了。一个小家丁从里面露出脸来。雪银重新下车,那小家丁比她矮大半个脑袋,雪银在他面前神气十足:“你家公子呢!我家大人要见他!”
小家丁不以为意地白她一眼,再看一眼慕晴这辆不显贵气的马车:“我家公子不在。你们从哪里蹿出来的就又钻回哪里去吧。”说完就要关门。
慕晴出宫并不想张扬,所以刻意准备了普通的马车。这小家丁如此跋扈目中无人,想来已经许久无人管教了。
“站住。”慕晴幽凉一声,缓缓从马车上下来。小家丁想来也是认得慕晴的声音,立即停住脚步,吓得两脚发软。
“小,小姐......”在惜弦府中,除了雪银叫慕晴大人,其余的人都唤她做小姐。
“嗯。”慕晴轻声应道,示意让他起身,“丞相的身体好些了吗?我想见他。”
小家丁的表情一下定住,半晌他结结巴巴说道:“公子...不在...不在府中。”
“他去了哪里?”慕晴紧接着问他。
“小人也不知。”
“罢了。”慕晴轻轻捋捋袖子,“你去把莫愁叫来,我问他便是。”
“是。”小家丁应道,请慕晴和雪银先进府歇着,转身就去请莫愁了。
一会儿,莫愁从洗月楼过来,见到慕晴有些意外。慕晴对他轻轻一笑,手里握着吴羽寂的赤散剑。
“小姐,公子昨日去了三途河。”莫愁淡淡看过慕晴一眼,俯身说道。
“三途河?”慕晴皱眉,她还从未说过这个地方。
“请,莫愁已经为小姐备好马车。”
慕晴看莫愁一眼,没有多想。让雪银守在惜弦府中等自己回来,拿着赤散剑转身就上了一辆停在府里的马车。
马夫驾着马车从后门出府,慕晴将车帘拉得严严实实,防止被别人看见。
马车在长街上飞奔,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郊外。慕晴紧紧握住手里的剑,好看的一双眼认真看着马车外飞速闪过的景物。
这些地方她以前从没来过,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不知马车带着她狂奔了多久,他们穿过一片树林,眼前就隐隐出现了一条宽阔的大河。
这时已是黄昏,灿烂的夕阳洒在平静的河面上,波光粼粼,勾起万千诗情画意。身后的树林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小点,隐在远处的山峦中,马车终于停下来了。
慕晴下车,大口呼吸着这里馨香的空气。眼前的河面一望无际,河边开满血红色的不知名的花,灿烂至极却生生透出无尽的寂寞。河中的沙渚上长满白芷,艾草等不同种类的香草。回头看,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一座新建的竹楼正清冷的立在天地之间,像是正在等待自己的归来。
握紧手中的剑,慕晴脸上不由扬起美丽的笑靥,大步向河边的小楼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