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站在高高的城楼上观看洛瓷南操练军队。天阴沉的压得很低,雪花缓缓从天的尽头落下。
自从金迷城归来后,慕晴变了不少,冷静中多了一些成熟,和一丝淡淡无法化开的忧伤。冷瑾静静靠近她,站在她身边面无表情。慕晴的视线平直地落在洛瓷南和他的士兵身上,没有理会靠近的冷瑾。
冷得形成棱角的笑渐渐在冷瑾冷俊的脸上展开:“晋皇死了,现在女皇已经登位。”冷瑾的话依旧与他的脸一样,冷得没有温度。
“是安夏倚月?”尽管是疑问,但慕晴心里早已明了。嘴角漫开一抹笑。
“玖夜在笑什么?”顺着慕晴远眺的方向,冷瑾淡淡问道。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慕晴回看冷瑾一眼,缓缓走下城楼。
第二日清晨,慕晴觉得头无由的有些沉重。眉微蹙,她终于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满脸伤痕的妖冶美颜。慕晴猛地一怔,吴羽寂正坐在软榻上,微笑着用手抚平她微皱的眉头。
“.....阎王。”半晌,她终于怀疑地唤出他的名字。吴羽寂穿着一件干净的紫袍,听她叫他,只是微微勾起红唇。
不可思议地揉揉自己惺忪的眼睛,再次睁开眼时,吴羽寂仍是好端端地坐在自己面前。他的床榻,已经空荡荡的失去人体的温度。
“你...你醒了......”他昏迷过去将近十日,今日竟然自己醒过来,连慕晴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吴羽寂轻轻点头,拉起她微凉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慕晴的心放下来。有意避开吴羽寂柔情无限的目光:“你感觉怎么样?”慕晴弱弱问道。听说人死之前都会回光返照,见面前的吴羽寂面色微红,慕晴害怕这也是将死之前的征兆。
吴羽寂看着她:“我很好,感觉就像是饱饱地睡了一觉。现在睡醒了,精神多了。”慕晴还是不放心的挤出一抹僵硬的笑,拉起他的手准备为他诊脉。
吴羽寂不动神生色的躲开慕晴的手,从袖里取出一个用锦布包裹的小袋,打开小袋,吴羽寂从里面拿出一枚紫玉做成的额环:“这是我出生时一位道长送给我的紫玉环,他说我与一位肩上生有血色桃花印的女子有千世情缘,那日在醉梦楼我看到你肩上的桃花印,就知道了你就是我的千世爱人。”
慕晴看着吴羽寂怀中美得如梦似幻的紫玉环,微微发证。难怪吴羽寂会莫名其妙地爱上自己,世间事事皆有因果。一切的情孽原来都是因他手上的这枚紫玉环而起。
“道长说,要用这紫玉环将你拴住,才能维持住我们的千世情缘。”吴羽寂边讲边笑,“小晴,没想到你竟是我的有缘人。就让我为你戴上紫玉环,让我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未等慕晴反应过来,吴羽寂就将紫玉环轻轻戴在她的额前。紫玉环在寒冷的空气中发出温润的紫光,将慕晴原本好看的一张脸映的恍若梦幻。慕晴猛地抬头,可是为何,她对吴羽寂竟没有相同的爱意。他们的千世情缘,究竟在哪一步出现了差错?
“既然你已经无碍,那我今夜就搬回我自己的房间。”慕晴淡淡看着吴羽寂,说道。冰凉的神情没有一丝笑意。发还未绾,慕晴就披散着青丝起身走出门去。留给吴羽寂满鼻空荡荡的馨香。
不一会儿,雪银带着一行人走了进来,开始轻手轻脚地收拾慕晴的东西。吴羽寂愣在一边,久久才呆滞地找来雪银。
“王爷。”雪银行了一个礼,笑得清新脱俗。
吴羽寂轻轻点头,看着她:“小姐她......今日怎么了?”
“这......”雪银犹豫再三地看着吴羽寂,微微咬住嘴唇,才道:“小姐在金迷城害过风寒,身体自然有些羸弱。加之度过茫茫沙漠尚未休养几日就为王爷的身体急得焦头烂额。还有军中大小事务,洛守领虽有帮衬,但小姐也是费尽心思,日日废寝忘食。转眼半月不到,就消瘦了一圈。”
吴羽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为何小晴对我如此冷淡,我好不容易醒过来,她理应不是这个反应。”
雪银这次将头埋得更低,不安道:“因为铁云。”吴羽寂突然晃过神来,雪银的声音还在继续,“铁云是未央公子送给小姐的,王爷为救小姐杀了铁云,小姐虽不想与王爷计较,但心里还是伤心的。雪银见到小姐自己偷偷雕了一匹黑色的小木马,在身旁无人的时候常常拿出来看着哭......”
吴羽寂轻轻叹一口气,拂袖退下雪银,一个人坐回床沿沉默了许久。
慕晴将吴羽寂醒来的消息封锁起来,全相安城除了慕晴和她房里的几个下人知道这个消息,就没有其他人知道。
吴羽寂再次见到慕晴的时候已是下午。未时刚过,雪银轻手轻脚地推开吴羽寂的房门,此时他正在午睡。大病刚愈,浑身乏力,于是就特别贪睡。
雪银笑着走过来,高兴地对吴羽寂说:“王爷,小姐要见您!”吴羽寂回她一笑,毕竟是自己府上的丫鬟,心里自然是帮着自己的。
府上的人本来就少,此时冷瑾和云玦同洛瓷南一块儿出去练兵了。这时叫吴羽寂过来,慕晴自是料到不会被人发现的。下午时分,天空难得出了几缕阳光,雪银带着吴羽寂神不知鬼不晓地绕过几个在院里晒药材的下人,来到慕晴的房间。
慕晴刚从军队回来,身上的狐裘还未来得及脱下。站在门外,看到她纤瘦的背影,吴羽寂嘴唇微微颤动。
听到门外有人,慕晴转回身来,她今日梳着柔美干净的桃花髻,紫玉额环仍旧恬美地附在她白净明亮的额头上。“你们几个下去吧。”慕晴对房里其他几个下人说。与其说是下人,不如准确地说是洛瓷南硬唤来照顾慕晴的老妈妈。慕晴从金迷城回来后,身体一直不好,需要的人手自然多些。
“雪银,去为王爷取一床薄被来。”慕晴坐在一把放了毛垫的梨木雕花椅上,示意吴羽寂坐在另一侧的木椅上。吴羽寂坐在慕晴旁边的一把木椅上,两把木椅之间置着一张乌红色的条桌,条桌上工整地摆着一只剑盒。
“这是未央请瑾公子带来给你的,寄放在我这里。既然现在你已经醒了,就拿回去吧。”雪银拿来薄被,慕晴伸手示意她将薄被搭在吴羽寂腿上。
吴羽寂不急不慢地打开剑盒:“赤散!”转眼又看着慕晴,“这剑怎会只有一把?”
慕晴没有别的表情,淡淡饮下一口大漠中特有的酥奶茶:“另一把在我手中。”吴羽寂听了会意一笑,接着说道:“如此说来,阿瑾已经到相安城了?”
慕晴轻轻点头:“不错,冷瑾和云玦各自带领自家手下的二十万大军两日前已到了相安城。安夏澈已死,晋国大公主安夏倚月已经继位做了女皇。”吴羽寂端起茶杯浅浅点头,慕晴补充道:“安夏倚月就是我们桃花祭那夜在孤雁寺遇到的水玉儿。”见吴羽寂反应不大,慕晴也不过多解释,说道:“你身体尚未痊愈,我暂且将你醒来的消息封锁起来,以免闲人打扰你静休。至于军中事务,有我和洛守领处理,必要时还有瑾公子和云玦公子帮忙,所以你不用操心,好心养病就是。”说完,慕晴就起身要到军营去,走到门口,她回过头对上吴羽寂锁住自己的目光,沉沉说:“魏国的皇位,我一定帮你夺回来。”
转眼又过去半月,天更加冷了。吴羽寂虽终日在府中静养,并未有人前来打扰,就连冷瑾和云玦也不知道他已经苏醒过来的消息。但他的身体却不见好转,反而每况愈下。慕晴每日从军营回来就急急赶进吴羽寂的房间,为他诊脉,然而日益糟糕的病情仍未见好转。腊月十八,窗外下着漫天大雪,慕晴再一次因为吴羽寂的病搬进他的房间,就像他以前守着她那样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命运的脚步越行越近,她却因为吴羽寂不能洒脱地将一切结束......
雪银推门走进来,急忙关好门。吴羽寂睡着,慕晴用身子挡住门外钻进来的寒风。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正准备唤他醒来喝药。
“小姐,”雪银顶着一头雪花,立在慕晴身后,头埋得很低,“晋国女皇候在门外,说要见您。”
慕晴端药的手微微一颤,瓷碗里的汤药晃动起来,险些洒在地上。沉默片刻,慕晴起身放下手中的药碗,自己取下屏风上的狐裘穿上,眸色亦沉亦冷:“去将香炉里放上安神香,让王爷再睡一会儿,不要吵醒他。”
“是。”雪银双手交叠,起身时慕晴应经撑好素伞出去了。
顺着铺满白雪的石路走到庭院的转角处,慕晴看到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穿着一件夭红色夹袄金绣裙立在那里。她手里没有撑伞,纯白的雪花悉数落在套在头上的貂裘帽上。
“参见女皇陛下。”慕晴嘴上袭起一抹不知是何用意的浅笑,将空出的一只手做成莲花状放在身旁,优雅欠身。
安夏倚月眼里暗露凶光,直直看着慕晴,嘴唇血红,冷哼道:“你敢随我去一个地方吗?”
慕晴温雅一笑,收好素伞:“女皇请。”
安夏倚月邪魅地勾起左唇,敲一个响指,一辆华丽的马车摇摇晃晃地停在转角外的城主府大门外。慕晴随着安夏倚月坐上马车。马车又摇摇晃晃的动起来,不知是要驶向什么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