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被困雨越来越大。
刚开始苏然还想着雨停了赶回去应该不会被发现,所以也没有让王大叔帮忙打个电话,可是照现在看来,就凭自己是回不去了,天空完全变成了暗沉沉的黑色,豆大的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几乎要震碎人的耳膜,有些从细缝里扫进来的雨丝让整个小屋更加地冰冷。
还是打个电话吧,苏然想。可是该打给谁呢?打给沈君博?不不不,不行,哪怕自己暂时不回英国,她也不能过多打扰他的生活,而且,之前苏然为了防止沈君博突然袭击,来之前打过电话给童晓,旁敲侧击地问过他的行踪,当时童晓是这么说的:“今天我可以早点下班,因为总裁要和王小姐一起晚餐,说不定……嘿嘿,还共度良宵。”他这个时候佳人在怀,哪有功夫来理自己。或者打给苏澈?苏然一想起苏澈的唠叨劲儿就头疼不已,把这个想法也否决了,要不然,打给向非玉吧,办事比较靠谱,也不会大嘴巴。
“师傅,我可以打个电话吗?”苏然对王大叔说。
“行,你打吧,我出去看一下情况。”山上大雨总是很容易出事故,王大叔穿上雨衣,打上雨伞,全副武装地出去了。
第一遍电话没有打通,电话里传来冰冷的忙音,苏然又试着拨了第二遍,仍旧如此,考虑了一下,苏然又拨了苏澈的电话,连打两遍,情况却仍是一样。
无法联系到任何人,苏然咬了咬下嘴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鬼使神差的,她又打了第三个号码,是沈君博的私人号码,这时几秒的等待似乎也变得无比漫长,然而永远不变的是无法接通的忙音。她告诉自己,每个号码都打两遍,还有一次机会,只是眼里的不确定出卖了她。
最后一次,苏然的手指有些颤抖,如果这次还是打不通,那自己就要准备在山上过夜了。
嘟嘟嘟,不带任何感情,可有时它却偏偏承担了许多人的情感,很多人都会把自己的感情寄托在没有生命的东西上,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它,用自己的情感去感染它,也许在别人看来这是再愚蠢不过的事,但是这世界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感同身受,刺不扎在自己身上,永远感觉不到痛。再等一会儿,她把手移到自己的心脏处,就再等几秒,可是不论过了多少个几秒,电话那头似乎是成了永恒,就在苏然再一次要挂断电话时,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突然响起:“喂?”
原本已经打好无数遍腹稿说明自己情况的苏然突然发不了声,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脑袋一片空白。
“喂?”
“是苏然吗?是就说话!”沈君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语气有些急切。
“阿君。”苏然小小声地叫了沈君博的名字,“我在困在城郊公墓,你能不能叫苏澈过来接我。”
然而这句话传达到沈君博那边只剩下:“……城郊……苏澈……”
“你说什么?”沈君博提高了点嗓门,“说清楚!”
然而电话里只传来了忙音。
“该死的。”低吼了一句,沈君博吩咐自己的助理,“去城郊。”
苏然看着手中的电话,无奈地坐回了椅子上,这时王大叔也正好回来,一把雨伞几乎被打得变了形,刚进屋他就嚷嚷道:“这下可好,外面的风太大,把一棵树吹倒了,压断了电话线,把路也堵了,外面的人进不来,咱们也出不去,看来只有看明天天晴了再说。”
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哎呦姑娘,你晚上饭都没吃呢吧,我这里还有个面包,你要不将就着吃点。”
这时候苏然也没有矫情,她的消耗本就比常人大不少,但是她也只掰了一半面包,因为她知道王大叔也没有吃。
雨一直没有停,连减小的趋势也不大有,像是一道道笔直的利剑从天而降插入泥土,打出一个个小坑,无情的水也打在了许多的心上,带来的是不安、焦急或者是不甘。
事已至此,无法做什么,苏然反倒是坦然下来。她看见小桌上有一本看起来很旧的书,拿起来一看,是叶芝的诗集。她在大学的时候一直很喜欢读诗,其中就包括了叶芝的诗,那时青春年少,心里总揣着对爱情的向往,只不过到了后来她再也没有读过诗,因为这些诗有些太过美好虚幻,到最后看透真相,只会觉得讽刺而已,而事实上,很多诗人在前一刻写出如此美好的诗句,在下一秒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杀。
“大叔你还爱看这个,挺文艺的啊。”苏然打趣道。
王大叔为人爽朗,也不会介意,只是摆了摆手:“实话告诉你,这本书写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就有时候睡不着啊,我就看它,一用一个准。”
苏然一听也笑了起来,恰好她翻到了一首《当你年老》。
叶芝的诗就像是一首用爱尔兰风笛吹奏的曲子,略略带着一点圆润哀惋,而不像在苏格兰高地迎风彻响的战笛那般激昂。兴许是受他画家父亲的影响,他的诗总有一种充实的画面感,一点点描摹过去,像热切的唇吻过你的发际、眉间、鼻梁,直至你的红唇。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意昏沉,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是不是只有到了暮年,才会知道谁才是爱自己的,自己爱的又究竟是谁呢?诗歌一首读完,王大叔的鼾声已经想起,苏然却在发怔。叶芝一次又一次地向茅德纲求婚都被拒绝了,仍然痴心不改,最后茅德纲隐晦地表达想和他在一起,并说出自己有一个私生女的事实时,叶芝却退却了,他说自己终究还是个凡人,做不到有那么宽大的胸怀,他所在乎的不是她与别人有了孩子,而是之前他一直是辟谣的第一力行者,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是养女,可结果看来如此地可笑。他究竟还爱她吗?应该是爱的吧,如此充满爱意的诗绝不会是一个心里没有相思的人能够写出的,只是悲哀的是,为什么要到年老,才能分辨出真爱呢,之前的欺瞒、高傲,都显得那样不堪一击。
一个人一辈子可以爱几次呢?在耗尽了所有的青春和气力,不可避免地老去,真正的爱人又在哪里呢?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总是要欺骗,连爱情也无法阻止。
自己骗过沈君博,两人也许就会成为最后的茅德纲和叶芝,耗尽了爱意,各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