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孩子的父亲吧?”护士小姐从产房里走出来,问道。
正尹成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这个称呼,犹豫了几秒才答道:“啊,对,我……我是。”
护士小姐摘下口罩,微笑道“那要恭喜你了,隋小姐成功产下一个女儿,现在母女平安。”
正尹成点了点头,礼貌性的回应:“护士小姐,谢谢您了,我什么时候可以看到她们母女俩?”
护士小姐“扑哧”一声笑了,“你可真是要当爸爸的了啊,看给你急的,一会儿就会把她们推出来的,你女儿很可爱的,我们都觉得她像个混血儿一样呢。”
正尹成苦笑着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护士小姐轻笑的看着正尹成,没有多余的话语,更加没有注意到正尹成眼底的那一抹无奈之情,走向走廊的尽头,留下一个楚楚动人的纤瘦的背影。
正尹成站在病房的门口默默的等待着,五分钟后,手术室的门打开了,隋嘉桐躺着床上被推了出来,没有血色的脸色苍白无比,她安静的睡着,仿佛仙魂已经不在这具躯体之上一般的沉静。一个护士抱着被白布包裹着的婴儿,小家伙就如同所有的刚出生的孩子一样,浑身红彤彤的一片,被羊水泡着的脸皱皱巴巴的,难看极了。小孩子很瘦很瘦,此时跟她的妈妈一样趴在护士的肩头睡着了,正尹成颤抖着探出手去,轻轻抚摸着孩子的脸颊。
抱着孩子的护士看了看正尹成,眼色有些让人觉得有些不友善,她横扫了正尹成一下,声音的调子也很高:“你要抱抱吗?”
“我?!”正尹成不知所措的睁大了眼睛。
“不然呢?你是孩子的爸爸吧。”护士声调虽然高,但是音量却不大。
正尹成咬了咬唇,沉声答道:“是,我是孩子的爸爸。”
护士把孩子递给正尹成,可是正尹成哪里会抱孩子,倒把孩子给折腾得不轻,也不知道是把孩子弄疼了还是怎么了,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会不会抱孩子啊?!”仍旧是刚才抱孩子的那个护士,蛮横的从正尹成的手中把孩子抱回来,低声哄着。
正尹成无言以对,好在隋嘉桐仍旧是在昏睡,并没有因为孩子的啼哭而醒过来,或许是太疲倦了,生孩子对于一个19岁的女孩来说不论是精神还是体力上,都是极大的消耗。
没人再理会尴尬无比的正尹成,隋嘉桐被推进了病房,孩子也抱到了隋嘉桐的身畔去,而正尹成这个孩子的父亲,却无人问津。
传说,午夜出生的孩子,都拥有被黑夜选中的宿命,黑色的撒旦将一生与之伴随。
落冰瞳的眼角无来由的流下了眼泪,浑身明明在温暖的被窝里,却如入冰窟一般的冰冷。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睡意在一瞬间消散亦尽,从旁边的空枕头上把蓝色的海豚玩偶抱在怀里,希望它能够带来一丝温暖,落冰瞳打开床头灯,伸手从桌子上拿下杯子,水已经冰冷,但她没有任何的迟疑的喝了一大口。这是她的习惯,每次睡觉前都要放一杯水在床边,来以防她午夜醒来的口渴,喝完水她才后悔,本就冰冷僵硬的身子被冷水的灌入,仿佛在她的身体内部已经开始结冰了。
落冰瞳赶忙放下杯子,把被子向上拉了拉,身子蜷缩成一小团,伸出胳膊抱着腿,互相传递着温暖的气息。
此时时间AM4:00。
现在的时间真的是太早了,尤其是在这个寒假里,天连一点儿的亮光都不肯透露,黑得让人畏惧。落冰瞳放下海豚,侧躺回床上,两只小眼睛空洞无神的一下一下的眨着。夜很黑,窗外的北风吹着,冷而又凄凉,可她找不到人安慰,当初自己和尹成在海边所吐露的美好誓言,让自己所有的思念都化作了粉尘,随风而逝了。
康鸣的出现,也许就是上天所注定好的,正尹成的这样无情离开,给了康鸣很大的机会,虽然落冰瞳对他的态度并不算是友好,毕竟二人认识的年份可是落冰瞳与正尹成认识的年份可是要乘上4才能与之相媲美,落冰瞳不漂亮,也没有可爱的长相,但她却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一般,不美,却又最精纯,没有那么多的雕饰所勾勒,让人们看到的,就是最真实的她,她一直都如此,从未发生过变化。
如果提及落冰瞳上小学的时候,梳着两根长长的麻花辫,穿着鹅黄色泡泡裙,一定是落冰瞳最为经典的形象了,那时候的小孩子都不懂得什么叫美,什么叫漂亮,落冰瞳的发型跟所有梳双马尾女孩都不一样,于是她就这么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班级里最“美”的女孩子,当时落冰瞳也傻(虽然现在也不怎么精),别人一夸她漂亮,她就仰着脸笑呵呵的说:“那当然了。”完全的不知道什么是谦虚。
其实在众人真正长大了才会发现,落冰瞳只是在那一小片地方算得上美女,走到大世界中的他们才明白真正的美女是如何的概念,但记忆中的那个麻花辫女孩的形象却始终都存在,世间的俗气之风带来的浓厚的胭脂味道,覆盖住了无数女性的原本最纯粹的面貌,同时覆盖住的,也有曾经最纯洁无暇的心灵,而世间仅存的那些最纯粹的存在,也不知会一直的存在下去,还是终究有一天会随着时代的大潮奔涌而去。
曾经落冰瞳每年放寒暑假的时候,恨不得订上放假后第一天第一班的火车速速回到她的出生地去,对于萱以沫和凌丝雪的热嘲冷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很臭屁的回答说自己除了尹成还有一大堆朋友在那里,可萱以沫和凌丝雪又何尝不知道,如果出去玩的时候没有正尹成,落冰瞳就抱着她的海豚在家睡觉,过猪一般的生活。现在落冰瞳回到的故乡,尤其是学校没有通报正式放假的提前跑回家的人,突然发现出自己的孤独无助,她成绩优异,虽然平日里的样子真的值得人怀疑她是不是脑子缺根筋,她故乡的曾经的同学们,绝大多数都只上了中专,像她这样的一本学历,让她曾经的好朋友都不由得敬而远之。
这里总共就有四个人考了出去,摆脱了中专的命运,而这四个人就是正尹成、落冰瞳、隋嘉桐、康鸣,而谁又能解释,这四个人的命运偏偏就如此巧合的纠缠不清。
落冰瞳曾经最好的朋友胡佳,在这些的日子里,除了基本的电话里寒暄几句,连一句邀请落冰瞳一同出游的意思都没有,落冰瞳也没有刻意去提及出去这件事,对于胡佳现在对自己这可能并不是刻意的疏远,她倒无话可说,这个假期是她给自己疗伤的时间,宅在家里就是她最好的选择,正好这样,也没人会来打扰,自己也不用精疲力竭的去在别人的面前装作没有关系的样子,越是跟自己亲近的人,自己最脆弱的样子就越不想看到,虽然有的时候忍不住。
还有两个小时天才会亮,轻撩开看似厚重的紫色窗帘,除了冰冷的路灯的光所笼罩的地方,剩下的所有地方都是一片漆黑,放下帘子,落冰瞳知道自己也睡不着了,索性下床把光裸的双足套进黄色的小鸭子形状的棉拖鞋中,抱着海豚玩偶坐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把那本一个学期之前未看完的小说从书架上取下,一个学期没有人碰过的书面封皮上附着了一层薄薄的浮灰,把海豚放到腿上鼓着腮帮子开始吹气,浮灰扬风而起,方向却都扑到了落冰瞳的脸上。“哎呀!”落冰瞳赶紧闭上眼睛防止灰尘飘到她的眼睛里去,把书本丢到一旁,自己手忙脚乱的收拾自己脸上的那一层灰。
书本落地,书中的书签自然也是不安分的落了出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雪花形状的金属书签,拴在一根粉色的细绳上,静静的躺在了地面上。落冰瞳听到这一声响,低头看了看书签,眼神有几秒钟的恍惚,毕竟是正尹成给的东西,但是落冰瞳调整的很快,极其迅速的从地上捡起书签,毫不犹豫的丢到一旁的垃圾桶中,然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仿佛刚刚跑完八百米长跑一样的需要空气。
落冰瞳合上眼睛,自己想要摆脱正尹成,也许并不是那么的简单,他早就存在在自己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之中如果现在自己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的话,她就会发现自己一手的东西少之又少,有些东西原有的也被正尹成的所替代了。落冰瞳紧紧的咬住牙齿,猛地把书本从地上捡起来,强迫着自己把注意力都转移到小说的情节上去,好来分忧自己的非分之想。
夜,静谧而又隐藏着一丝隐忍之意,漫漫长夜,谁知有多少人的悲苦与凄凉之情被埋没无处倾诉?在夜晚与黎明交接之处,谁都明白,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