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一早,谢静竹和裴文莹便要离开,他也要护送她们而去了。自己和他,现在倒真的有些咫尺天涯的味道了。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下,翻了个身正要合眼睡去,耳边忽然听到西园花墙的方向传来隐隐埙音。那埙音随风送来,几响便断。若旁人听到,也只会以为是谁家之人望月抒情而已。只她却一下辨了出来,正是自己从前过生日时谢醉桥曾吹过为贺礼的那调子。
明瑜竖着耳朵又听,却再也没动静了。心忽然怦怦直跳,再也没有睡意。又等了片刻,终于忍不住起身披了衣服悄悄出去,往方才听到埙音的那到西园花墙而去。
明瑜与几个表妹住的屋子就在西园里,离那道分隔了内外院的花墙也不过一道架在小池上的回廊而已。就着月光到了回廊尽头,抬眼见那道一人多高的花墙边树影婆娑,静悄悄并无声息,默默伫立片刻,刚转身要回房,忽然又听到一声埙音,尚未成调便又断了。这回听得清清楚楚,就在自己几步之外的那道花墙之侧。
“登徒子!”她压下砰砰乱跳的心,轻声斥道。
“阿瑜,我睡不着,我只想听下你说话的声音……”墙那头,慢慢传来了一个仿似带了些压抑的,她熟悉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决定让两只早早成亲吧,,迫不及待想写婚后生活了哈哈
第六十五章
“你不是醉了,在呼呼大睡?”她轻轻咬了下唇,声音却仍有些绷着。
“我不装醉,大约就真的会被灌醉了才抬回来。明早就要离开了,我想……”墙那边的声音停了下,又响了起来,不疾不徐,带着丝柔和,“听下你说话的声音……”
银白的月光如水雾般倾泻而下,夜风撩动了明瑜身上的那条细褶八幅裙,色浅淡如月华,质柔软如水波,她的心此刻也像水波一样,慢慢软了下来。
前世里的她因了父亲的极度宠溺,无忧无虑了十数年,直到遭遇了人生中最后几年的暗色经历,生命戛然而止。于是这一世的她时常提醒自己要心若止水。但骨子里那或许天生的烂熳情怀此刻却终于像只乳燕剪破了一池春水,漾出层层的涟漪。
月光之下,她一语不发,像个真正的少女那样慢慢沉醉在了墙外男子那热烈却又隐忍的告白之中。
“我睡不着到这里,本也没指望你能听到过来的。没想到……”隔着墙,又传来了他低声说话的声音。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从声音里,也能想象出他现在一脸兴奋的样子。果然……
“方才听到你的声音,我真是欢喜得恨不得大叫几声才好。”
明瑜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终于道:“你不是说想听我说话的声音吗?怎的我听到的,都是你在不停说话?”
墙外再次传来了几声笑,笑声低沉而爽朗。
“你不肯说。只好我来说了……”
他话虽如此,接下来却也是静默了。
明瑜心里仿佛有无数的话头在蠢蠢欲动,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大约也是如此吧。
她忽然有些慌张,忙随口道:“过些日,就是裴家老太君的寿日,我大约会去……”
“我也会去!”他立刻接了过来,很快又道,“只是大约……也没机会和你说话。”声音里带了丝憾意。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月影在云雾中穿梭,时明时暗。一缕夜风卷了地上新落的枯叶沙沙而过,明瑜肩头微微一缩,打了个喷嚏。
“你回房歇了吧。方才和你说了那么多话,我已心满意足了。”
她听到他立刻这样说道。
“好……”
她应了一声,脚步却没挪动半分。
半晌。
“阿瑜,你还在吗……”
墙外忽然又传来了一声试探般的声音,带了些期待和小心翼翼。
“在……”
她低低应了一声,心中却微微一跳:“他要是说想翻墙头过来见我,该应还是不应?”这个念头一出,脑海中便一下又浮现出了前次也是月夜之下他拥自己入怀的一幕,一阵心跳耳热。
墙外,谢醉桥抬头望了眼矗立在自己面前的那道一人多高的阻碍。她此刻就伫立在那头。
墙虽高,却根本挡不住他,他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翻越过去。只要他过去了,就能见到那日思夜想的女孩,甚至把她再度拥入自己怀中。
想到那叫他至今想念的温香软玉在怀之感,他就禁不住一阵口干舌燥。只到了最后,终还是压下了全身澎湃的血潮涌动,柔声道:“夜深风大,你身子娇弱,回吧。待你走了,我再走。”
明瑜忽然为自己方才的那念头感到羞臊难安,便似做了贼了般地,忙应了一声,转身便急急忙忙往游廊而去,仿佛身后有一双洞察的眼在注视着。
谢醉桥侧耳听着墙里踩着地上枯叶渐渐远去的细碎脚步声,便似在听一清曲。良久,直到耳边唯留卷动树顶落叶飘旋而下的靡散夜风声。
他的埙曲只为她而颂,而她的梨涡,亦只为他一人而绽……
他终于长长伸了个懒腰,往来路大步而去,脚步轻快异常。
这场隔了堵墙的对话,叫明瑜这一夜都没好睡,以致于第二日起身的时候还有些头晕脑胀,直到梳洗过后,这才清醒了不少。与自己的两个表妹一道,陪着谢静竹和裴文莹一道用了早饭,直到下人来报,说马车已是准备妥当,谢公子亦在等候着了,便与顾氏和表妹一道送她二人到了大门照壁侧。裴文莹与她再三约定日子了,两位小姐这才在丫头妈妈的簇拥下,与明瑜依依惜别。
谢醉桥这一趟护花行动,虽连美人裙角也未捞到,只隔了墙听了声音说了话,也没算白来一趟。他人虽回去了,却是给明瑜留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原来从那日起,附近平日与高家有往来的人家便都晓得高家出嫁了的姑奶奶有个出身高门的孙女婿。那些女眷们晓得明瑜住在了高家,难免便起了亲近的心思。于是三天两头不断有妇人携了女儿上门探访,一拨接一拨地不断,明瑜不胜其扰,到了最后干脆托病不出。转眼半个多月过去,高家门前的车马这才稀疏了下来,那靖勇侯府王老太君的寿日也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