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眉头微微一皱，看了眼太后，才对周安道：“周卿先平身吧，为何行此大礼？”
周安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沉声回道：“启禀陛下，今日是太后寿诞，臣斗胆借太后福泽和陛下恩德，向陛下提一请求。”
傅青词听到这里，忽觉心头一沉，直觉周安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不是自己想要听的。
皇帝眼睛一眯，一道摄人的精光瞬间迸发出来，但也只是眨眼之间便消散的无影无踪。太后仍旧端坐高位，一言未发。皇帝便继续道：“哦？周卿所求何事，那就说来听听吧。”
隔得太远，周安并未看清皇帝的表情，但却莫名觉得身体一冷。然而他毕竟是多年身居高位的老臣，早已养成临危不乱的性格，很快便将那种不安的感觉压了下去。
他迅速调整了下自己，高声回道：“臣明日便要领兵出发去丹酋平叛，此去不知能否活着归来，但臣誓死保卫我天启国土。”周安吐字清晰，简直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臣希望在临走的时候，能亲自看到长子将婚事定下来。”
傅青词不自觉的站了起来，又听周安继续说道：“臣纵死，也算老坏安慰。”傅青词的心咯噔一下，忍不住倒退一步，浑身的力气似乎被人抽去了一大半。
可是周安的声音并没有就此停止，他竟然越说越顺，而且有种渐入佳境的感觉：“臣斗胆，代小儿周天成，向陛下提亲。”他深深叩首：“恳请陛下将五公主傅青词下嫁小儿，臣纵万死，以报皇恩。”
哗！周安话音刚落，满朝文武尽皆沸然。
魔咒一般的话语传入耳中，傅青词脸色一白，只觉全身力气瞬间被抽空，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甚至有些站立不稳，眼看就要向后跌倒。
“公主”，离她身边最近的夏涵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声音极低的贴在她耳边问道：“您没事吧。”
傅青词的手紧紧握住了夏涵的手，那一瞬间，夏涵几乎觉得自己是握在了一块冰上。可是傅青词没有说话，她只是对夏涵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脱离了夏涵的搀扶，独自站定，脸色也恢复到最初的平静，薄唇紧抿着，不发一言的向大殿中看去。
如果不是那瞬间冰凉的手和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单凭傅青词刚刚恢复镇定的速度，夏涵几乎相信了她是真的没事。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不约而同的看向皇帝。皇帝顿住在那里，半晌无话。但他握住杯子的手却指节泛白，用力程度之深，仿佛要将杯子捏碎。
空旷的大殿上一时间悄无声息，落针可闻，连空气都有些凝固起来。
周安此举，是赤裸裸的对于君权的挑战，自古只有皇帝为臣子赐婚的，还未曾听闻臣子向皇帝提亲的事例。周安的做法，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且还是在这样公开的场合。
周安胆大包天。
傅青词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如果皇帝不答应，周安的后果实在堪忧。
没人有这个胆量，除非他不想活了。
可是，周安偏偏有这个资本。所有人都知道，如今国亲王权势滔天，甚至有碾压皇权的趋势，而周安更是坚决站在国亲王身后的人。
皇帝会因为傅青词与国亲王直接从正面起冲突吗？
皇帝身体每况愈下，虽勉强与国亲王相抗，但无奈精神不济，早已显出力不随心的疲态。而周安位高权重，又隶属两朝元老，战功卓著，就凭这些，皇帝也不能治他的罪。更何况，天启的军权，几乎全部握在周安手中，周安明面上借着太后寿诞讨要赏赐，实际上是以出兵丹酋作为威胁。
皇帝的脸色越来越沉，眼眸如刀的看着周安。周安不敢抬头，此刻，他才终于感觉到了来自天子的威压，尽管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怕的，但还是不自觉的感到了害怕。
傅青词面色平静的等待着皇帝的回答，略微抽紧了呼吸。
岳孤名的目光自周安说出傅青词的名字时，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从未移开。
周天成矛盾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皇帝身上的气势开始变得从未有过的凌厉，目光反而平静下来，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笑意，他缓缓放下手中酒杯，正要开口。
“周卿的要求倒也不过分，何况，青词早就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打破了整个大殿的寂静，皇帝身体一僵，慢慢转头，朝太后的方向看去。
周安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太后是他的亲姑姑，如果太后为他说话，他的把握便大了许多。
太后虽然老迈，但却目光炯炯，精气神竟不输皇帝，她目光看向皇帝缓缓道：“哀家看着，天成和青词这两个孩子很般配，而且，哀家还听说天成这么大了，不但尚未娶亲，府上竟连一个侍妾也无，可见对青词是真心实意的。”
皇帝唇边的笑容变得僵硬，看起来已经非常不自然，显然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挤出的：“母后说的是，朕也十分看好这两个孩子，只是婚姻之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更重要的是情投意合。故此，朕认为还需再问问两个孩子的意见，方显得母后和朕的宽爱之心，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发话，皇帝也不得不礼让三分，虽说皇帝并非太后亲生，但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天启以孝治天下，皇帝不可能公然违背太后，所以在万般无奈下只得将决定权交给傅青词，如果她坚拒，皇帝或许还能为她挣得一线希望。
太后竟然点头同意，老神在在道：“也好，那就问问两个小辈的意见吧。”
皇帝声音威严道：“周天成。”
“臣在”，周天成不敢有丝毫耽搁，急忙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快步走到大殿中央，跪在周安的身边。
“你父亲刚刚说过的话你可听到了。”
“回禀陛下，臣听到了。”
“朕且问你，你是否一心想娶五公主为妻。”
周天成的心越跳越快，冰冷的地面也无法冷却他此时此刻火热的心。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他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回禀陛下，臣愿娶五公主为妻，一生一世宠爱她，尊敬她，保护她，发誓此生唯有她一人。”
“咣当”，杯盏掉在地上的破碎声格外清晰的在空旷安静的大殿中响起，落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