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你也不用觉得闷,过两天郡主登基了,会带你去祭天。一路有很多好玩的呢。”
“你说什么!”菖筠猛地抬起头,眼里的震惊之色显而易见。父亲不是告诉他,陛下不打算把皇位传给商娇吗?要是由她继位,自己岂非一辈子都出不去了?
“驸马,你总待在府里当然不知道啦。女皇已经出现回光返照了,最多明天就得落气。郡主都已经开始让人帮她缝制新的龙袍了。”莲儿一脸迷茫,不知道菖筠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郡主继位,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帝卿,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不是很好吗?
“我父亲知道这个消息吗?”菖筠艰难的问道。
“大学士被软禁在长楼,怎么可能会知道。”莲儿一口否认。
“原来父亲并不知道。”菖筠心里终于安稳了一点儿,看来女皇的意思并没有改变,自己还是有离开商娇的可能的。但是,如今父亲被软禁,支持女皇的官员生死未明。光靠帝卿一个人真的可以力挽狂澜,对抗整个摄政王府和铁卫军吗?
“他若是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除非,他能出去。”莲儿从怀中掏出一信,放到菖筠手边。信件是用狂荡不羁的草书写就,封面上有四个大字“菖筠亲启”。
“这是什么?”菖筠满脸狐疑。
“驸马看完就知道了。”
拆开那封书信,看着那熟悉的狂草笔迹,菖筠只觉得眼眶发湿。
“菖筠吾友,女皇病危,大厦将倾,洛伊一人之力无法行陛下亲定之事,废无德暴君。故托吾妹洛宁救卿与大学士出府,同洛伊与商娇叛军一决生死。”
“你是洛宁小姐的人?”菖筠看着表情严肃的莲儿,问道。
“我就是洛宁。”莲儿的回答让菖筠难以置信。
“你,你不是……”菖筠实在没办法把一个饱受欺凌的小婢女和堂堂帝卿的妹妹联系起来。
“太郡势大,我们无力与她正面抗衡,所以哥哥特意安排我进入王府当婢女,以监视太郡和启王的一举一动。”莲儿习以为常地冲着菖筠嫣然一笑,“菖筠哥哥,你不必惊奇,其实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楚,我究竟是洛家的大小姐,还是太郡的婢女莲儿。”
“这种事情为什么要让你去做?”
许多出身不如她尊贵的女子,在她这个年纪尚且可以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无忧日子,她作为金枝玉叶,却只能背负着一个奴婢的身份苟活下去,每日诸多劳作,事事看人脸色,稍不小心就会引来责骂殴打。菖筠实在不明白,她究竟为了什么。
“陛下能信得过的人,实在太少了。作为她的亲人,我责无旁贷。”莲儿,不,洛宁盯着远处巍峨的皇宫,眼神真诚而又狂热。
满腹的文采卡在喉咙口,菖筠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形容这个女子,她很平凡,才不惊世,貌不绝尘,也没有为国家建功立业。但在她面前,菖筠切身体会到了四个字--自惭形秽。
“现在不是凄凄惶惶的时候,赶紧通知大学士准备一下,明天郡主要带着启王进宫侍疾,用王府的兵力换下守护陛下的禁卫军。那是我们逃脱的最好机会。”
逃离这里的希望终于摆到了菖筠面前,没有片刻思索,他立刻选择了相信。
“菖筠哥哥,我必须要告诉你,此次我们没有后援,没有救兵,生死由命。洛宁无力保护你们。”洛宁有些惭愧。
“没关系,就算是死,也比留在这儿强。”菖筠斩钉截铁地说道。
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离开商娇更重要,就算前路凶险,九死一生,他也愿意拿命去博一次。
拿着那块被他拒绝的令牌,菖筠离开了寝殿,去追求他梦寐以求的自由。却不料,自己已经彻底掉入了莲儿和商娇的圈套。
菖筠再度走进这座被书海占领的长楼,指尖拂过曾经熟悉的每一寸楼道,最后在大学士的房间口停下,望着那个坐在床上看书的老者热泪盈眶。
“父亲。”
“你怎么来了?”大学士和蔼可亲的冲儿子招了招手,望向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慈爱,“那天你离开以后就没再来过,我和你母亲都很担心你。平时要是得空,记得多来看看,我们老两口能看到你的日子不多了。”
“父亲你在胡说些什么呢?”菖筠急切的打断了大学士的话,”你们能看到我的日子还长着呢。“
“如今我被困在王府,与世隔绝,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气。万一女皇有个好歹,我辜负了她的信任,没能废黜太郡,只有以身殉国。“大学士颤颤巍巍地摸了摸菖筠那张跟他年轻时分外相像的脸,似乎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
“父亲,你还有机会。”紧紧地握着大学士的手,菖筠坚定地说道,“从这里逃出去,取出诏书,完成陛下的心愿。”
“从这里逃出去,太难了。”大学士不是没有逃出去的念头,但是这座由一千侍卫五百暗卫把守的王府,简直就是一块铁板,根本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
“帝卿安排了人来帮我们。我相信她。”
“怎么会这么巧,你确定不会有诈?”大学士毕竟见过不少世面,比起菖筠这种愣头青,看事情要谨慎一些。
“不会的,她是帝卿的妹妹,秘密潜进王府做细作已经好几年了,以前我曾听帝卿提过她,应该是靠得住的。”
“既然是帝卿的妹妹,那肯定不会有鬼。什么时候走?”被关得垂头丧气的大学士一听有机会逃跑,整个人的精神一下子就变好了。
“明天郡主和启王要带人进宫,我们就趁机逃跑。父亲你和母亲准备一下,到时候我们过来接你们。”
菖筠话才刚说完,站在门边听了好一会儿的菖夫人便抱着小小的菖若冲进房来,坚定地冲菖筠和大学士说道:“我和若儿哪儿不去,就留在这里,明天你们爷俩儿抓住机会跑出去就行了。”
“你留在这里干什么!”大学士真是怒不可支。
“母亲,我们一家人要逃一起逃,我和父亲怎么可能把你和妹妹丢在这里?”
“带着一个老妇,一个稚童,你们两还想从这铁桶一样的摄政王府逃脱?我是个妇道人家,不懂政事。可我知道你们两逃出去对陛下的帮助远比我们大得多。所以明天你们不用管我,有我待在府里,说不定还能为你们挡一阵子。”菖夫人在菖筠和大学士眼里,一直温柔和蔼,他们万万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她竟然会有这样舍生取义的魄力。
“我们逃了,郡主不会放过你们的。母亲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想妹妹啊,她还那么小。”菖筠苦苦相劝。
“菖筠,人固有一死,只要你们能逃脱,我和你妹妹就死得其所。别再多说了,你若是非要带上我们,我现在就和你妹妹一头撞死。免得明天害了你们。”
大学士沉默了一会儿,浑浊的老眼变得通红。他拉住了还准备再劝的菖筠,无可奈何地说道:“菖筠,你母亲说得有道理,我们不可以拿商国的未来冒险。等陛下的事情忙完,我会下去陪他们的。”
“父亲,母亲,你们……”菖筠无比愕然。
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原本还以为可以带着家人离开这里,离开商娇那个恶魔。到头来却还是得让母亲和妹妹留下,任人鱼肉。
要是可以选择,他真希望留下来的是自己,反正他出去也没什么用,最多写点讨伐商娇的檄文,聊胜于无。
可就算他留下,也改变不了什么。菖夫人说得很对,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带着女眷,是绝不可能逃出摄政王府的。
失魂落魄地回到寝宫,浑浑噩噩地听莲儿说完明天的计划,菖筠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记住。
“菖筠哥哥,你没事儿吧?”莲儿担心的问了一声。
听到这句“菖筠哥哥”,菖筠竟然难以自控的掩面哭泣起来,断断续续的哭声从指缝间溢出,悲伤随着泪水流到胸口,打湿了昂贵的衣襟。
曾几何时,他拥有一切,自由,家人,才华,名声……还有那个总爱追着他叫“菖筠哥哥”的小小少女。
可现在,他一无所有,就连最珍视的家人也即将失去。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么惩罚他。
“菖筠哥哥,你别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用自己的性命发誓。”莲儿抱住这个脆弱的男人,轻声安慰着他,温柔的为他擦拭泪水。如果不是眼底的冷漠恒久未变,可能没有谁会发现,她所有的柔情都只是水中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