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几日后再一次走进囚禁了自己整整两年的长楼,菖筠的心里简直五味杂陈。原以为自己会在这里终老一生,却还是傲不过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
“筠儿,你怎么来了?”出来倒水的菖夫人看到站在门边的菖筠,赶紧放下水盆,招呼菖筠进去。
“母亲,这些事情怎么会让你亲自做?”菖筠帮菖夫人端起水盆,脸上隐隐带着两分愠色。
“如今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能够保住性命就实属不易了,哪儿还有时间去计较有没有随从服侍。”菖夫人安慰地拍了拍儿子,“只要你过得好,我和你父亲就安心了。”
“父亲的身体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菖筠到了门口反而有些纠结,磨磨蹭蹭的不敢进去,只好用和母亲交谈来转移注意力。
“太医每天都会过来诊治,各种各样的补品也流水似的送过来,你不用担心。”菖夫人倒是乐观豁达,完全没有因为眼前的困境而自怨自艾。
“算她有点儿良心。”知道父亲和母亲在长楼没有受委屈,菖筠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菖夫人探头看了看长楼的入口处,确定没有耳目以后压低声音问道。
“我有点儿事儿想问父亲。”菖筠面露难色,“可我害怕父亲还生我的气。”
“哪有当父亲的生孩子气的道理,他那是心疼你太过倔强,吃了很多没必要的苦头。快进去吧。”菖夫人一路把菖筠拉进了大学士的房间,将他推进去以后从外拉上了房门。
菖筠远远的望了一眼床上的身影,人还没走近,眼泪就已经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距离自己嫁进王府才短短两年的时间,原来那个神采奕奕的父亲就已经变得两鬓斑白,神色憔悴,形容枯燥,整个人仿佛大病了一场。
“菖筠,你怎么过来了?”大学士看见儿子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过来,起先还有些不敢相信,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揉了两下眼睛以后,他才终于确定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真人,而不是因为思念幻化出来的虚影。
“听说你醒了,所以过来看看。”菖筠孩子气的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生怕被父亲看出来自己刚刚才哭过,“父亲,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儿?”
菖筠组织了一下语言,小心翼翼的问道:“父亲,你知不知道摄政王府还有一个小少爷?”
“小少爷?”大学士浑浊的眸子里布满了迷惑,“据我所知摄政王只有两个女儿,就是商娇和商悦,王府里除了她们不会再有别的郡主或者少爷。菖筠,你是在哪儿听到的消息?”
“是听郡主和她的贴身婢女说的,郡主似乎很在意这个小少爷,不仅为了他狠狠地责骂自己的亲信,还大早上跑去看他。”
“会不会只是个比较得宠的男宠?”大学士有些不以为然,更不知道向来对郡主不上心的菖筠为什么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父亲,她从不拿男宠当人,断断不会如此在乎,而且她还特意叮嘱亲信,绝对不能让女皇察觉到这人的存在。”菖筠的直觉告诉他,这事儿绝对不会那么简单,这个小少爷很有可能是个关键人物,如果女皇能够抓住他,那就是一张强有力的对付商娇的底牌。
“如果是小少爷,年纪就不会太大,一般是几岁到十一二岁的幼童,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不是有血脉渊源,是绝对没有资格让太郡牵肠挂肚的。”大学士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细致的分析问题,“而且郡主很害怕让女皇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那就说明女皇很有可能会夺走他,到底要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女皇不顾一切和权势滔天的太郡争夺呢?”
突然,大学士似乎想起了什么惊人的事情,脸色变得一片铁青的同时,说话的声音也带上了两分沉重。
“菖筠,你知道商雍吗?”
“当然知道,听商启说郡主会看上我,就是因为‘武商雍文菖筠’的虚名。”
提到商雍,菖筠便情不自禁的想起一代天才悲惨的下场,说话的语气也冲满了无限的唏嘘。
“女皇对摄政王一直很惧怕,从来不敢有任何的违背,可她第一次正面和摄政王叫板,就是因为商雍。”
“女皇和商雍!”菖筠好像撞破了什么天大的秘密,险些叫出声来。
“没错,女皇和商雍两个人早已私定终身,只是没想到太郡也对他倾慕已久。启王府事发以后,女皇曾经委托我去跟摄政王谈判,愿意以皇位换取商雍一命。摄政王起先不肯答应,好不容易等到他松口,商雍却已经自尽了。”
大学士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全是惋惜和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商雍那孩子就是太骄傲了,遇到这样的变故才会挺不过去,他要是能多坚持一两天,我和女皇就能把他救出来。”
“依商娇的手段,一两天就是无间地狱。”菖筠感同身受,“可是商雍和那个小少爷有什么关系?”
“郡主把他幽禁在迷宫,强迫了他。如果那时候郡主怀孕了呢? ”大学士提出了一个惊人的假设,“商雍自尽以后,郡主整个人性情大变,在迷宫待了两年才重新回到朝堂。这两年她究竟在做什么?无人知晓。换句话说,要是她用这两年的时间生了个孩子,那这孩子今年应该有五岁,正好是个需要人照顾,会让人操心的孩童。”
“这实在是太荒谬了。”菖筠整个人完全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
“但这样的解释是最合理的,只有商雍,会让女皇处心积虑为他报仇,也只有商雍的孩子,才会让女皇不惜一切代价抢夺。”大学士其实打心眼里希望商雍能够在世上留下一个孩子,“可是有一点解释不通,既然郡主那么爱商雍,为什么不给他们的孩子一个身份,反而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养起来,作为她的长子,这孩子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储君。要是有这孩子存在,女皇就算再不情愿,也不会心生易储的想法。”
“父亲,商娇的想法向来不同于凡人,更加不顾伦理道德,她爱商雍爱得几近疯狂,若是真有一个商雍的孩子留存于世,她很有可能会把自己求而不得的情绪转移到孩子身上。”
“你的意思是说郡主很有可能拿孩子当替代品?”大学士的语气冲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父亲,无论是我还是启王,都是商雍的替代品。再多一个又有什么好惊讶的?”菖筠竭力的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父亲,因为他渴望有这样一个孩子,更渴望能够拯救他。
“就算我们的猜测成立,如今你我都身陷囹圄,根本没有机会把消息传递给女皇陛下,唉。”大学士深深地叹了口气,满眼都是身不由己的无助与悲哀。
“不,我们有机会。”菖筠激动得拔高了音调,“过两日郡主会办一场宴会邀请女皇前来赏花,我可以抓住这个机会把消息传递出去。”
大学士内心十分纠结,如果菖筠被郡主发现,盛怒的郡主说不定会杀了他。要给女皇传递有价值的消息,就得放任自己的独子去冒险,可如果不告诉女皇,关键时刻商娇只需要拿出这个孩子做要挟,女皇精心筹备多年的废储计划便可能毁于一旦。
“菖筠,小心一点儿。”最后,对帝皇的忠诚还是击败了亲情,大学士用自己枯瘦的手紧紧抓住菖筠,反复叮嘱道,“一定要万事小心。”
“哟,驸马回来啦,一早上未见,驸马如今的脾气倒是见长了不少,都学会把人往刑房送了。”
菖筠一回寝宫,便劈头盖脸迎来了商娇的刻薄调侃。
“郡主。”菖筠俯身行了个礼,然后静静地走到桌边坐好,等着商娇大发雷霆。
“还知道本宫是郡主?”商娇重重的哼了一声,“寝宫是你想待就待,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我不想和你吵。”菖筠压抑着心头的委屈,尽量平静的说道。
商娇本来只是想给他个下马威,让他收收性子别继续放肆,看到菖筠一副你随便我受着的模样,她心里的火倒有些发不出来了。
“从什么时候起,驸马已经学会压抑自己的脾气了?倒还真是稀奇。”商娇拍了拍手,一群捧着锦盒的侍婢鱼贯而入,“这是为赏花会准备的衣服,你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