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陈郡的心难受的像要死掉一般,她宁愿死的人是自己。
上官云请捏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看他,问:“表亲之间,真的不能?……你没有骗我?”
陈郡摇头:“没有骗你。”
他的脸又白了一分,却没有放弃:“那你说的,愿意……同我……,是真心的吗?”
陈郡目光闪着细碎的光,“只要你熬过去,活下来,我愿意。”她从未有像这一刻一样,盼着大圣僧不要圆寂,盼着大圣僧能来救上官云一命。
她痛恨自己是个人而不是神,不能救命。
上官云的眸子却黯淡下来,他已经懂她的意思。
陈郡却为自己的回答汗颜,她终究还是老实的道:“我知道你不会同意,也必定不肯同意,所以当初才说愿意的话,是我无耻的利用了你。”
“不……无耻。”他有时候想一下,还觉得甜。
像面对一只红苹果,就算吃不到自己嘴里,但能闻到那香气,感受到那甜味儿。
上官云又道:“我母亲要是怪你,你不要理她。不关你的事。”
陈郡张了张嘴,又想落泪,她真没有想到,上官云的武功那么好,她甚至想过自己说不定会死了,可却没想到上官云会受重伤。
没等她说话,上官云的嘴角开始溢出血,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拉了她一下:“你靠我近一点。”
陈郡立即半跪在他身旁。
她这样顺从,虽然不温柔,却比任何时候叫他感到高兴,只是他还想要的更多:“等下辈子,我不要跟你有血缘关系,我,希望你全心全意的爱着我,一辈子只爱我一个,心中再无旁人的落脚之地,为了我的欢喜而欢喜,为了我的悲伤而痛苦……”明明是自私到极点的话,可他说一句便呕出一口鲜血,这样的场景,叫人说不出的悲伤。
陈郡的脸上布满眼泪,她抖着唇点头:“好,我答应了。”
上官云含笑闭上眼。
军帐中响起陈郡微带了清冷的声音:“你会生活的很好,很幸福,虽然人生有些小插曲,但你有一心一意爱你的,你也同时爱着的妻子……”
“你不会知道我的喜欢,可我还是喜欢你,喜欢看到你的笑容,不喜欢你生气伤心。”
“我曾想过,哪怕你知道一丁点的我的心意,可我又怕破坏你眼前已有的幸福。”
“无数次,我走过你路过的路,站在你最喜欢的树下,模仿你的样子,过去未来现在,生命里头都只有你。”
“死亡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希望你能多看我一眼,给我两分怜惜,可后来,我还是希望你最好不要知道,完完全全的,不要知道任何跟我有关的消息……”
她的声音完全的低下来,近乎呢喃:“你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问我最喜欢的诗句,我说是郑愁予的《错误》,你还说这首诗寓意深刻,很值得欣赏。可你不知道,我心底觉得,我的爱,就像个错误,我不应该爱上你,却又偏偏爱上,毫无办法……”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如果没有充分认识到战争的残酷,最好不要轻易上战场。
战事并没有因为一个人或者一些人的陨落而停止,反而更残酷,更血 腥。
有些人终其一生都难有一次豁出去的行为,但战场上,每一个战士,都豁得出性命。
金黄色的朝晖之下,棺木之中的上官云显得玉雕般俊美,清朗而干净,毫无瑕疵。
风驰亲自扶棺回到大陈境内,上官云的棺木要经过大陈,再回到西楚。
在边境上,风驰看向陈郡:“以后的事就有劳郡主了。”
陈郡点头,于情于理,她都义不容辞。
上官云亡故之后,她身上的情感显得越发的淡漠,几乎没有了笑容,像万年不化的冰雪,即便走在太阳底下,也是冷的。
到了西楚边境,旋之缘之害怕大宋氏怪罪到她身上,非拦着她,不许她再往前送,她也没说旁的,只是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盖在了棺木上头。
旋之缘之哭肿了眼,陈郡看了她们一眼,终于安慰一句:“人都是要死的,无论谁,最终都要走到这一步。”
可这话说出来,还不如不说。
陈郡道:“我不入西楚了,你们送他回家吧。”西楚跟北魏有所勾结,上官钰儿是知道她的过去的,若是她落入北魏人之手,或者被大宋氏迁怒,都对现状更加不利。
她的手落在厚重的棺木之上,轻声道:“表哥,就此别过,愿你来生,无怖无忧,欢欢喜喜的度过。”
他们这一世,终究无缘无分。
上一世,烈火的青春,她亦不曾悔过。可现如今,她的情感像燃烧过后的灰烬,上一世的无望延续至今,终于被命运之剑斩断。
她身体的本能压制住了那种痛苦,而后,几乎是神智清醒而冷静的离开,她还有未完成的事要做。
然而,情感的悲凉终究使她骨头都冷的发抖,如同针刺。
她翻身上马,带着随行的侍卫一路往北,重入北魏。
风驰已经灭了北魏王庭周围的三成部落,他的兵马将北魏的青壮都弄成重伤,却不害人性命,又将老弱妇孺往王庭方向驱赶。
北魏王庭就在一日一日的自顾不暇中,失去了民心。
陈国军队中甚至有人觉得就此吞并北魏并非不可能。
有人也旁敲侧击的询问过风驰。
出乎意料的,风驰询问她的意见。
陈郡摇头:“陈国没有那么多人,也不可能把北魏百姓全都变做奴隶,我们的目的是牵制,是削弱他们的实力,让他们以后不敢轻易扰边……”
她望着北边渐渐落到地平线下方的夕阳余晖,眼里闪动着冷淡漠然的光:“或许有一日,有人能一统天下,但不是现在,这个人也不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