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要我随叫随到?”常小黑放下手中的本子,不可置信地眨眼,然后又使劲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好像在怀疑自己耳朵出了什么问题:“小絮姐姐啊,我也只是个要等着拿工资吃饭的小鬼而已,阎王要我随叫随到,你也叫我随叫随到,你真以为你和阎王一样啊?”
“我不管,你不答应也没关系,姐姐我这回还就破罐子破摔了--你要是不答应我这三个条件,我就赖在你这办公室里不走了!”她的态度强硬起来,颇有些想要宁为玉碎的感觉。
“……好吧,你如果真的有急事,就在心里默念十次‘常小黑大人英俊帅气’,我听到,就会去见你。”常小黑苦了脸,再也笑不起来,两道浓眉耷拉下来,深深叹口气,无奈地抬起笔,在登记薄上写下了辛小絮投胎转世的时间地点和家世,就这么草草决定了她的下辈子生活。
辛小絮却并没有因为自己提的三个条件常小黑都答应了要照办而欢欣雀跃顺带畅想一下未来,她陷入了迷茫,前头是一条未知的路,也许是万丈深渊永劫不复,也许,就是古诗中说的所谓“柳暗花明又一村”,新的生活正在等着她去体验。
可是直到辛小絮真正转世投胎到了另一个世界,她才知道原来常小黑这厮根本就不靠谱!不过当辛小絮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不能再变回原样了……”
祝国国历一十六年,都城长乐楼。
正是初秋的时节,夏日的燥热还未褪去。辛小絮趴在雕花的窗棂外悄悄向房内观望,常小黑站在她身后,仍旧是笑嘻嘻的模样,对她说:“就是这个地方了,你进去吧,我只能送到这儿了。”他指了指紧闭的房门,“你这一世的母亲是宋柒郁,是这祝国都城祝城长乐楼中风头最盛的歌姬,她未婚产子,注定你的出生本就是需要隐瞒的事情,我言尽于此,说太多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你自己机灵点儿见机行事吧!”
庭院深深,院墙上爬满了凌霄花,绿色的叶子上缀着一团一团喇叭似的花,在风中轻轻摇摆。辛小絮还有些呆愣,而常小黑早已不见踪影。得了,一听刚才常小黑的那番话,她的心里就开始不停打鼓,心想也不知道这常小黑到底靠不靠谱。
她犹豫了一下,穿墙而过。
这是一间称不上华丽甚至有些简陋的屋子,房梁有些腐朽,屋子里散发着一股子霉味儿。辛小絮打量着房间,古色古香的摆设,围着纱帘的床榻上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正咬着被子尽力不发出任何声响,忍着剧痛,独自生产。空气中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辛小絮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但是更令她心惊的,还是床上那名看起来也不过只有二十出头的女子,大红的衣衫下,那掩藏的血迹中掺杂的难言之隐。
“小絮亲爱的,你快去你娘亲肚子里呆着,不然孩子生不出来,你就甭想投胎做人了!”蓦地,虚空中常小黑恶作剧般的声音凭空响起。
辛小絮索性一闭眼,朝床榻所在的方向冲去……
她再张开眼睛时,已经变成了婴儿模样。她依稀记得那脐带是女子自己剪下的,她身上的污渍,也都是那女子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独自一点一点清洗掉的。
这已是辛小絮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个月。在宋柒郁眼里,她和别的婴孩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孩子小小的五官还没张开,皱在一起,并不好看。独独一双眼睛睁开时,却偏偏灵动有神,仿佛这只有三个大的小女孩,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一样。
“袖儿,从今往后,就只有我们娘俩相依为命了。”宋柒郁哄着孩子入睡,把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摇着,目光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这世间,所有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都是这般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喜爱与期待的吧?
辛小絮砸吧砸吧嘴,又眨了一下眼睛,表示自己在听。她还不会说话,但是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倒还是可以的。宋柒郁给她起了一个名字,“宋红袖。”
从此辛小絮这个名字,就成了一个过去式,代表着过去的那段回忆。然而凡事只要贴上了“过去”的标签,就标志着,再也回不去了。
时光从来最是无情。
祝国国历二十九年。春末。红香院。
“你这姑娘多大了?”红香院的柴房内,一个满面脂粉的中年女子伸出一只手捏住蜷在角落的小女孩的下巴,轻轻抬起来仔细瞧。
“……”宋红袖默默瞅了那女人一眼,并不说话,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那女人身上的香味太浓,而且很是刺鼻。她最受不了这种奇怪的味道,说香不香,说臭不臭,却偏偏教人觉得恶心极了。
“钱妈妈,我家闺女今年已经十三岁了。”穿着粗布衣衫的妇人从门口往内走了两步,笑盈盈殷勤的回答。那妇人约莫有四十多岁,说话的时候,眼睛滴溜溜转着,显然不是什么良善忠厚之辈。
“哦,十三了……这丫头怎么脸上还蒙着块纱?”红香院的老鸨用另一只手掀开了宋红袖用来遮挡的面纱——“呀!这是造了什么孽呀,好端端一张小脸儿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面纱刚一揭开,老鸨便被眼前看到的一张脸给吓住了。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左半边脸皮肤光滑白皙,就如同刚剥了皮的煮鸡蛋,而右半边的脸颊上却布满了红色的硬结,让人看一眼便觉得触目惊心,不忍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