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恨我吗?”
少年的双眼让云翰想到了自己。
当必须接受的不能接受的东西汇聚在一起,就那么坦然的呈现在你眼前,你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只有两种选择,失去自我和发现自我。
可是少年,眼中只有那种“早就应该如此”的那种淡然,“你为什么要把这展示给我看,我早就厌倦了。”
他好害怕少年的最终突然说出这句话,他曾在另一个人面前听到过这句话。
黑将。
并没有,裴易澜只是握紧了剑。
连是否回答自己的问题,似乎都还没有属于他的做出决定。
他的视线约过云翰,在墨鲲身上扫过,从各个不属于常识的力量破坏的残渣上走过,他看遍了满场死去的人,最后才停留在张语凌身上。
没有不确定。
他叹了口气。
“明明知道自己一定会死,还拼到了如此的地步,真的很和你相配呢,张家的少主啊。”
他用嘲弄的语气说着,他的每句话的重音都咬的十分奇怪。
似乎终究是因为呼吸的不畅,那情绪的波动还是对少年的心产生了震动。
“急匆匆的走,抛下我一个人,似乎成了你们的一种习惯,现在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裴易澜双手握在剑上,那柄剑正确的使用姿势。那只是某个人设计出的武将用来单手使用的兵器。
但他必须得这么做。因为不这么做就没办法握紧剑了。
“你们的军师没有给你下达命令吗?”
那个务必精明的谋士,不可能在这种局面下向前线的战士下达作战的命令,只要拖住时间,云翰清楚,自己一定会因为器官衰竭和流血而死。
但裴易澜的站姿,分明是最好了和自己战斗的准备。
“我不知道什么军师,我只是自己觉得必须和你打上一场,虽然有些乘人之危,但我不能背对着自己的心愿转身离去。”
铠甲,一片片的在裴易澜的身上凝结而成,就像是那些东西原本就应该在那里只等着裴易澜穿上一样。
和其他人的幻化方式完全不一样,不是一瞬间出现的宛如整体灌注而成的只是具备了盔甲的外形的东西。
那物件只是能和盔甲一样起到防御的部分作用。
而裴易澜身上的,却是真实的金铁。
它们互相激荡着连接着,发出声响来。
“恨吗?”
咬牙,风仿佛是从裴易澜的手心直接出现的一样。
“当然恨啦。好不容易,我才体会到了,被人理解和稍微理解别人的感觉,没有血缘却凑在同一个屋檐下,我终于再次体会到了‘家’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云翰不自觉的朝后退了半步。
有什么让那个无双的战士都感到真正的能够夺走生命的恐怖的东西。
恶鬼。
“可是你帮着那个一心向死的人,让她离开了这个她务必痛恨着的世界,她想过没有啊,还有人在等她回去,我要怎么给十七交代啊。”
他似乎并不是为了少女的死而动摇,他所在意着的,并不是自己杀死了张语凌,而是自己没有赶到,自己没有阻止少女赴死的行为。
似乎少女今日终究是要死的,无论是如何死去的。少年早就知晓了这件事,他早就认清着结果。
只是一心憎恶着赴死的少女为了赴死而出现在这里。憎恶着自己没有在那途中哪怕做上半点可能让少女对“死”这件事产生半点动摇的事。
即使结局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云翰将长戟握在手中,因为力度过大,长柄甚至因为汗水而出现了滑落的迹象。
他到底在思考着什么?又在恨着什么?
猜不透。
想不到。
未知才是最让人恐惧的事情。
“对方是三国乱世最强的武将,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这样冲过去只会被扎个透心凉。”
“我相信你。”
“……为何?”
裴旻从没想过这个人会说相信自己这种话,哪怕是嘶吼着说“我必须杀了他”都更加有可能性。
“你不输给他吧,你是剑圣啊,你也未曾输过啊,可他终究是输过的,他终究是死在了他的敌人手上。”
调动了全身的力量,剑刃甚至在那少年的手中出现了变化。
无法看见自己的面目,可云翰能够看见。
修罗出现在少年的身上,他张开獠牙,在少年的脸上映照出了地狱的神色。
“哈,哈哈,哈哈哈!”
裴旻抓住了裴易澜的手。
“走,咱们送他上路。”
曾经也有人见过那持剑的模样。
画家在见过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剑术之后做出了“为天下之壮观”的壁画。
那画家,是否也曾从将军的剑中看见了,已经离开人世的人的身影,于地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