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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8章

作者:烤肉肉|发布时间:2024-12-19 17:04|字数:2133

  当他们将那些在各个战斗中不幸牺牲的战友们从依然寒冷潮湿的地下往外挖出的时候,此时正值初夏。碧绿的一望无际的广阔草原将那些死难者已深情地揽入了怀中,为他们披上了盛开着五彩缤纷的鲜花的碧绿芬芳的围幔。他们从埋没在芳草凄凄的笨拙木碑上孤寂的名字上,分别看到了以前曾经和他们在一起驰骋在高莽的群山和碧绿的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的生龙活虎的熟悉或不熟悉的身影。他们强忍着内心的无限悲痛,不得不弄坏那些墓冢上盛开着的五彩缤纷的鲜花和碧绿芬芳的围幔,小心翼翼地剥去覆盖在墓冢上的新鲜的土层,将那些昔日的战友们一一抬出阴冷潮湿的地下,在他们永远回归到大地母亲深情的怀抱深处之时,最后一次短暂地感知一下他们早已感觉不到的温暖灿烂的阳光和清新迷人的空气。

  他们昔日的战友在战斗中牺牲的地方,大多都处于千年的冻土地带,或时值寒冷的冬季,因此在当初掩埋这些死难者的时候,他们费尽了艰辛。他们用尽力气挖下去的铁锹,往往被高高地弹跳到高空或崩向一边,他们被坚硬的力量震得双臂酸疼发麻和胸口隐隐作痛,而地上却往往只有一个带着星星图案的坚硬的白点,他们往往为在坚硬的地上挖开第一道口子而费尽周折。再加怀念战友的悲痛使他们浑身无力,挽留战友不忍与之分离的心情的共同作用,当初掩埋这些死难者的土坑都十分窄小,仅容他们刚刚躺得下去。不久后他们剥开盛开着五彩缤纷的鲜花的碧绿芬芳的围幔,剥开覆盖他们身上薄薄的土层时,他们一个个鲜活如初。裹在行军棉被里的他们如熟睡时的样子,呈现着各种各样的姿势。有的微皱着眉头显得忧愁,好像他们在那时想起了某种不好的事情;有的显得焦虑,在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致命的子弹飞向他们时的情景;有的显得悲哀,好像早早预感到了自己不幸的命运;有的显露出惊愕,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子弹飞入他们身体时的刹那间的表情;有的显得疼痛,那是子弹刚钻入他们年轻的身体时的第一感觉;有的显得痛苦,那是因为他们在死神临近时,所流露出的神情;有的显得绝望,那时因为他们在死神临近时看到了他那可怕的身影;有的显得孤独,那是因为他们在死去时看到了死神背后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有的显得安然,那是因为他们早在死神来临之前就早已做好了随时等待着他来临的准备;有的显得高兴,那是因为他在致命的枪声响起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儿时所玩的爆竹和礼花中绚烂的身影;有的显得惊喜,那是因为他在最后离去的一刻忽然想起了他久未见到的某个亲人;有的显得愤怒,那是因为他没有看见那射向他的罪恶的子弹;有的显得悲痛,那是因为他还没有做好要离开这个美好世界的打算;有的显得遗撼,那是因为他还有好多心愿和事情没有完成;有的显得伤心,好像他们在离开世界的一刻听到了某种不好的消息。

  他们的年轻的身体在不同的地方被子弹打穿,它们大多数还镶嵌在他们的身体里,保持着它们飞出枪镗炽热的点燃着空气,在高莽的群山和碧绿的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划破宁静的黑暗,或映照着蓝天上美丽霞光的光辉,或在灿烂的阳光下艰难的喘着粗气飞行的情景。他们感知着它最后飞进他们热血沸腾的身体时火热的感觉,保持着它最后镶嵌在他们年轻的身体中的形态。他们血流不止的伤口将他们的军装和厚厚的行军被染得一片胭红。碧绿的军装上还有他们最后的一刻倒下去时沾染的细微的泥土和青草的擦痕,以及鲜花折断的疼惜的尖叫和惊愕得凝固的空气窒息的喘息。

  第29章

  当我父亲随着部队在他们以前战斗过的高莽的群山之间和碧绿的一望无际的草原深处,在不同的地方重新挖出掩埋在那里的昔日的战友们,分别装上军用卡车,浩浩荡荡的车队翻山越岭日夜不停地将他们拉往遥远的玉树革命烈士陵园,重新装殓下葬后,在部队离开青海回内地之前,他们奉命又在玉树的通天河上铺架了一座桥梁,为当地百姓的通行提供了便利。

  我父亲从部队回到了西安,被分配到铁路公安部门工作,刚开始他的工作就是在火车站的候车室维持秩序。

  他刚到西安的时候,就迫切地想回到离此不太遥远的家乡和两年来通过柔情蜜意的书信,通过高莽的群山和碧绿的一望无际的草原与他保持着密切联系的,从未谋面的朝思暮想的我年轻漂亮的母亲见面。他所收到的她的第一张照片,还崭新整洁地夹在他写满了朝思暮想的柔情话语的小笔记本里。但同时他又被新的激昂的工作热情所驱使,他不得一次又一次推迟了回家的行程。

  我年轻漂亮的母亲的形象,早已通过两年前他所收到的那张半身的黑白照片——如今还崭新地夹在他写满了朝思暮想的柔情如诗的话语的小笔记本里装在口袋中,让他对她的不时涌现在头脑中的深情的思念,还会伴着他晚上临睡前柔和的灯光化作如诗的话语流淌在厚厚的小笔记本后不断减少的空白纸页上。两年来由于他要表达不停地涌现在头脑中和内心深处美好感情的需要,和被我母亲不断的来信中柔情蜜意地深情和富有文采的话语感动和激励中回信的需要,他的知识在不断地增加,他已能够写出和我母亲的文笔相媲美的如诗的语言,因为两年来他将那本在偏僻的群山之中的县城费尽心血买来的四角号码字典随时带在身边,放在枕头边伸手可及的地方,以便他如诗一样美妙的话语在雪白的纸上流淌中被某个字或词组堵塞住时随时取用。两年来他已翻旧了字典,他不断呼出的热气和手心的微沁的汗水,已使发出白亮光泽的纸页变得昏黄,但他却几乎把那厚厚的字典全部记在了心里,他已几乎全部能认出那上面的所有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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