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爷呆立在原地,内心里一片茫然。当他听到母亲已经死去的时候,内心里那个他多年来飘泊在异乡时,不停地在他的内心深处温馨地召唤他归来的声音已翻然落地而随风消逝得无影无踪,他禁不住的泪流滚滚。他巨大的哀痛使身后那短促浓重的身影连风儿也不能穿透而打着旋儿低头溜走,蚂蚁沿着它的轮廓边沿来回迷茫地打转,就是进不到它沉重的里面去。
后来,三爷爷就在市里的福利院呆了好多年,他也没有在那里白吃白喝,而是帮忙在灶房打打下手,当当伙计。
第25章
后来,二姑陈招喜也出嫁了。二姑对二姑父很不满意,听说他好象有痨病的,人长得细高细高的,脸色蜡黄,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走路时老是弓着腰,永远站不直似的。她出嫁的村子在东边,过了清水河,还要走很远的路,在一个遥远的土塬下面,甚至比要走一个多小时路程在山边的大姑家还要远一些。
又是过了几年,国家到了建设的高潮,按照布署本市也开始建设一批大厂。各村都将自己青壮年骨干力量组织起来交到市上,由市上统一指挥,以村为单位分派到各个建设工地,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建设高潮。
我的父亲那时候已经到了青年时期,干活特别的卖力,在那个建设工地被评上了青年突击队的队长。整个建设工地都热火朝天,大家干活都很卖力,因为他们听说表现好的,等工厂建成了的时候很可能留下来当工人。我的父亲内心也有这个梦想,因为存留在他内心深处的那个出去闯闯的念头还在,他还是想想方设法地离开那个让他吃不饱肚子的家庭。
正当我年青的血气方刚的父亲,内心充满幻想地领着他的青年突击队员们在工厂的建设工地上热火朝天地大干特干的时候,一天,我的爷爷出现在了已很久未回家的他的面前。对于爷爷时常奇迹般地如幽灵一样地在他的面前出现,他并不感到吃惊。
“他们让你回去当兵。”爷爷对他说。
“我不回去,我不去当兵。”父亲连看都不看他地对他说。确实,多年来他内心深处曾不止一次地为自己设想了多种出去闯荡的方法,但没有一次是去当兵。自从来到了这个建设工地之后,暗中流传着的有人将被留下进厂当工人的说法再一次激发起了他的雄心,他要积极干活,好好表现,争取留下来进厂当工人。
爷爷看透了他的心思,他忧心地对他说:“是村上派我来叫你回去的。这一回恐怕躲不过去了,他们说够年龄的都得去当兵。”
于是我父亲心中火热的希望落空了,他跟着爷爷回到了村子里。他们工地上的很多青年也被各自的村子悄悄地叫回了村里。我们村子够年龄的青年大多数被派去参加体检,一部分都跟我父亲一样被体检上了,他们获得了通知被分到了各个部队准备几日后出发。
我父亲和我们这里的一些青年人,和随着来自四川、山西、河北、河南和江苏向个省的新兵一道,坐上了火车。火车在寒冷的初冬乍暖的阳光中,吐着白色如烟的浓浓的蒸汽,拉响了高昂的汽笛像唱着嘹亮的军歌似的一路向西开去。经过了漫长的程旅,晚上,闷罐车厢里发出了浓重的鼾声,一部分人沉沉地睡去。但大部分人还没有消退掉这第一次出远门和坐火车的新奇感,在不停地行驶的火车轮子在钢轨上不断单调地发出“哐当哐当”的清脆声响和不时的火车汽笛沉闷地划破寒冷黑夜的怒吼声中,他们忽睡忽醒。在这寒冷的黑暗中和不时经过小站时,站台上孤独昏暗的灯光从门缝里透进来,在细长的摇曳着的倏尔即逝的孤独灯光中,他们的意识迷离恍惚,始终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昏昏沉沉地睡不踏实。
当列车停下来的时候,很多人醒了过来,大家从门缝漏进来的安静明亮的灯光中,纷纷爬起身来,趴在门口向外观看。在这寒冷的冬夜中,外面宽阔明亮的站台上显得冷冷清清,旁边锃亮的钢轨和轨道之间厚厚的冰块的反光,使他们酸困的眼睛极不适应。当他们望向远处时,看见灰暗的天空中笼罩着轻微流动的白雾。细心的人看见了站牌,说是兰州到了,于是车厢里轻微的骚动起来,有的人以为要下车了。
这时带兵的军官说,这是临时停车,大家不要着急,等过了兰州,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再下车。于是车厢里又安静了下来。
过了不久,列车又徐徐开动了。在天刚刚发亮,夜色还未完全褪尽的时候,列车停在了海石湾车站,这时带兵的军官说到了,催促大家抓紧时间下车。
在黑魆魆的清晨和影影绰绰的浓雾中,大家背起背包依次下车,列队走出了车站。这时在车站外早已一溜排开地停满了前来迎接他们的军用卡车,于是他们依次上车,随着汽车的开动,他们很快被拉到了军营里。
在民和县的军营里,他们开始接受新兵训练。列队、射击、投弹、爆破和革命思想教育是他们的主要学习内容。初到那里的时候,他们对那里出奇的寒冷和简单的饭食极不习惯。他们每个营房里都垒着一个高大的火炉,吃饭时用部队给他们每人发的小菜盆,从部队的食堂里将菜打回营房后放在火炉上才能夹着吃,否则的话菜都被冻成了一疙瘩,根本没法吃。一日三餐菜均为羊油炒土豆,连一点肉末都没有,主食都是米饭和馒头,而且都是夹生的,因为那里海拔高做不熟饭。他们大多都是出身穷苦人家的人,都吃过苦的,但那样的饭食他们都吃害怕了。后来,他们去找炊事班,希望吃些面条,后来,每过一段时间部队食堂都会做一些面条让他们过过瘾。
春天,山上的积雪刚刚开始融化的时候,新兵们被分配到各连队,开始奔赴各个地方。我父亲被分到了某军61师工兵营,被派往青海省治多县修公路。
我父亲和其他的新兵们,纷纷坐上了汽车连将他们送往驻地的卡车。汽车连的连长走在前面,指导员走在最后面,中间是汽车连其它士兵所开的卡车。当他们发现某一辆车开不动时,连长和指导员会分别从前面和最后面赶过去,帮助他们将车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