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样,她的儿子们仍然忧郁和行动迟缓,他们看不到未来希望的影子。生活象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压在他们每个人的心间,使他们目光忧郁,步履蹒跚,不像充满着青春的光彩。而她大儿子的那几个孩子们则顽皮而懂事,他们每天挎着竹篮出门将带着新鲜露水的青草装满高高的竹篮,回到家中撒在早已饿得嗷嗷乱叫的猪的食槽里,或将用棍子串起来还新鲜地不停左右乱扭着身子的虫子们拨弄到鸡舍里。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看到早上出门时她才为他们逐个洗了脸梳了的头,此时早已被披头撒发,灰头土脸所取代。他们的眼眶周围已结满了干硬的眼屎。浓稠的黄鼻涕在他们不停地吸溜吸溜的声音中在鼻孔中不断地出出进进,一下又滴溜得老长。她伸手捏住他们的鼻子帮他们清理干净,将那些恶心的东西一下甩在鸡舍里或是猪圈的墙上,帮他们擦干净眼屎,端来热水为他们洗净脸蛋,小心地用湿毛巾擦掉沾在脸蛋上的干硬的鼻涕,它们已经被风吹干在因不停地擦拭鼻涕,而在鼻子周围和脸蛋上留下的擦痕和被风吹皴裂的皮肤的褶皱里。她帮他们拍打掉补丁撂补丁的衣服上的灰尘和泥巴,缝补被树枝或粗壮如手指的干草划开的裂痕。当她将每日留给他们的几个黄澄澄的窝窝头塞进他们早已等待不及的手里,看着他们欢快地咀嚼时,她的心里又辛酸又欣慰。吃完后他们开始在屋里屋外地追逐着撕扯着玩耍,完全不顾她安安静静地休息的警告。在孩子们孤独的眼神中,她明白他们虽然喜爱慈祥的她,但她在她们幼小的心灵里只充当着部分母亲的角色,他们那个死去的没有给他们留下多少印象的母亲,依然灰暗地占据着他们幼小的心灵里很大的空间。使他们沉默且孤独。
那时候我们家人少地多,每年在农忙时都忙不过来,还要雇短工。等到每年粮食打下来后,首先要给雇工们按照各自的酬劳发给一部分粮食,然后要变卖一大部分粮食以应付繁重的苛捐杂税。那时候兵荒马乱,大到政府,每个路过的形形色色的部队,小到乡村的恶霸和地痦流氓,土匪流寇,败退下来的散兵游勇,每个都凶神恶煞,对待老百姓如狼似虎,妄图喝干他们的每一滴骨血。因此每年的收成中很大一部分都被这些衣冠禽兽们所巧取豪夺,那时候每亩地的产量都很低,最后剩下的不多的一部分粮食,就要维持一家人一年的生计,有时候勉强够吃,有时候还不够吃,就要向富有的人家去借贷,等下一年粮食收获时再连本带利地一起偿还。俗话说“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那时候由于没有化肥,虽然有一些农家肥,但只能给极少的一部分地使用,大部分地没有肥料,所以产量很低,所以像我们家一样虽然地很多,但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还免不了挨冻受饿的情形很多很多。那时候最常见的情形是男人们在农闲时经常用铁锨挑着一个竹篮儿扛在肩膀上出门,去大路旁收集过往的牲口,牛马车和马队的粪便,他们将那些边走边排泄出来,零乱地撒在路上和路边草棵里,光滑的圆溜溜的骡马粪便和稀松地摊成饼状的牛屎,黑溜溜地如花生米大小的羊屎,小心地用铁锨收拢在一起铲进竹篮里,等到竹篮装满或是时候差不多了的时候回去。那是很多勤劳的男人大清早必定要做的事。特别是在寒冷冬天里的早晨。在天空还黑魆魆的时候,他们模糊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大路上,乘着逐渐明亮起来的光亮缩手缩脚地铲着遗留在路上的牲口的粪便。女人们则亦早早从炕上起来,端着尿盆,将尿倒进茅厕里,然后洗脸梳头,做好饭后等男人们拾粪回来,边将孩子们一个个从被窝里揪出来,帮他们穿衣服洗脸梳头,收拾屋子,喂猪喂鸡,清扫院落。等男人们回来洗毕手脸,全家人就在一起吃饭,吃完饭后孩子们上学的上学,该劳动的则随着父母一起下地劳动。
第18章
自从奶奶死后,亏得我的巴婆精明能干,想尽办法苦苦地支撑着这个家庭,才使她的子孙们在那个时候没有受到更大的饥寒之苦。
那时候,我们家除了有很多的地之外,还有一大片桃园,同样是祖上留下的产业,历史久远。我爷爷主要负责这片桃园,他每年在过完新年不久的细雨迷蒙的春天,在满园里的桃花灿然开放,如霞似缦的时候搬进桃园深处孤独的小屋里。每日里在桃园里剪枝施肥,看着不让外人进去糟蹋,等到第一场秋风吹起的时候,他就会摘掉桃园里的最后一个桃子,用担子挑着铺盖卷儿回家。
每当桃子开始成熟的时候,他都会用担子挑着刚成熟的新鲜的桃子,走村串户去卖它们。于是我们那一带不少的乡村在整个夏天收割完金黄的麦子,乘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玉米在火热的阳光下滋滋地疯长着,在蝉声聒噪的槐树下如伞盖的阴凉里,常常会传来爷爷昂扬的叫卖声。有的年份他会在浓密的成排的桃树之间的空地上套种上一些圆滚滚的西瓜,在他那孤独昏暗的土坯小屋前种一些艳丽的红似血,晕如唇,艳如胭脂的指甲花。指甲花使他昏暗的小屋变得有些明亮,并在它的面前招蜂引蝶,当西瓜成熟的时候,他就会把桃子和西瓜挑上一起走村串户地去卖。当他昂扬的叫卖声穿越庭院在村子里响起来的时候,有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或大嫂们就会牵扯着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去买他的桃子和西瓜,他会在寂静的午后或巷子里没人的时候,边逗弄着小孩边在她们认真地挑选时在她们的屁股上偷偷地摸上一把,有时小媳妇的脸蛋也偷偷地一下变得绯红,有的则浑然不觉毫无察觉,当然他会给她们把秤给高高的,算账时会去掉零头,临走时还会再搭送给她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