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白眼角落了几滴泪,我帮他用绢帕擦去。忽而他紧紧抓住我的手,呢喃道:“苒苒,你还恨不恨我?”
“苒苒?”我重复了几声这个名字,周白怎么从来也没有提起过她?
这样亲昵的语气,似乎是周白记忆中的一个女子。我不悦,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而他紧紧抓着,一直不肯松开。
一遍遍,似念似悔的叫着这个名字,“苒苒,苒苒……”
他瞒着我,说是爱我,念我。若不是这一场高烧,我还不知原来周白的心里还藏着另一个女子,那我对于他来说又算是什么?
好久,他从松开了紧紧牵着的手,低声说了一句“等我……”
一句话让我浑身再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何其熟悉的语气啊。温暖而又郑重,恍若他是对自己最珍爱的人说出这句“等我。”
之前我以为周白心里只有我一人,亦是让我一人等他。没想到的是,他的这句“等我”不是对我而言,而是对那个叫做“苒苒”的女子说的。
陪他这么久,抛弃荣华一切,亦是比不过他心底藏着的那个女子。我告诉自己不过是周白在说胡话而已,可是心依旧会疼,像是被谁撕下了一块,分给了别人,再也不能完整。
次日,雪霁初晴。周白依旧没能醒来,但是触手已经没有了昨夜的滚烫。准备再去给他换一条手巾的时候,才发现家中已经没水了。
守了一夜,我亦滴水未尽,起身的时候一阵晕眩。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根本没有力气再往前面走出一步。但是看着床上躺着的周白,我一咬牙缓了一会还是提着木桶走了出去。
风很冷,江水上依旧覆盖着薄冰。被风吹过干枯的芦苇丛发出细碎的声响,苍白的天空挂在眼前。心里一片空旷,再没有力气去想任何事情。
弯身用木桶盛了一些和着薄冰的江水上来,艰难提着,胳膊几乎使不上一点力气来。踉跄走了几步,冰冷的江水溅到了自己的身前,刺骨冰凉。为周白换了换手巾,又熬了一锅白米粥放在锅里,担心周白若是醒来会饿着自己。
为了能有力气支撑到城里,我也逼着自己喝下一碗稀薄的米粥才出了草屋。没想到街道上热闹无比,红色的爆竹炸开,红色的纸片露在白雪之中,显目无比。
红色的花轿无比熟悉,上面的流苏晃动,嫣红无比。可以想象里面的女子是多么的妩媚娇娆,花轿后面跟着长长的送亲队伍。每个人手上不是捧着精致的衣服,就是捧着精致的盒子,我惊讶地站在一旁。这个送亲队伍,我竟是无比熟悉,里面甚至有不少徐府的丫鬟。
耳边传来男人耻笑声,“徐家真是个肮脏龌蹉的地方。没想到女儿刚刚和别人私奔了,徐家老爷已死,他的妇人就迫不及待又嫁人了。”
说罢狠狠吐了一口痰,“若我是徐老爷估计会被气活过来了,真是可怜的男人……”
各种不堪的言论传入耳朵里,我不敢相信花轿里坐的人竟是我的母亲。父亲死了半年不到,她就这样迫不及待地嫁给了刺史。
或许我的婚事,从一开始就是母亲做的手脚。不惜将徐家大半的钱财送给刺史家,原来为的就是她日后能够一同嫁过去。
望着花轿走远,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从我的眼前缓缓走过。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笑意,爹爹对他们不薄,想必他们也为我母亲的行为感到不耻。
徐家散了,从此我的母亲成了刺史的贵妾,甚至地位比正妻还要尊贵。她不仅拥有了荣华还拥有了地位,她想要的东西都得到了。
我转身离去,再没有心思看一眼,更不会再去刺史府上寻我的母亲。哪怕日后流落街头,我都不愿再和我的母亲相认。
对于她来说,我是抹不掉的污点,可是并不影响她获得富足的一切。而她对于我来说,已经成为了陌生了。
此生我的亲人,爱人,只剩下周白一个。但是他心中还记挂着别人,天涯无处再是我家。
春日来了之后,我帮周白收拾东西,准备送他去京都赶考。茅屋之中东西并不多,将他几件衣服收好,已经不剩下什么东西了。
他拉住了我正在收拾的手,“心儿你不必这么辛苦,待我金榜题名回来,就娶你为妻。”
我相信他,若是不信,又怎么会选择和他厮守这么久。“不论会不会考中,周白你要记着回来,我会一直等你,等你归来。”
说到这里,周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很快漆黑的眸子里面又溢满了深情,“心儿你不必担心,我一定会回来。”
他扫视了一圈屋子,叹道:“可惜我什么也没有留下给你过,还让你陪着我一起过这样清贫的生活。这一次上京赶考的路费……”
第三十二章卖簪子
还没等他说完,我就从怀里拿出一支金叉来,“不要担心,我早已都打点妥帖了。待我明日就去当铺将它换了钱,你就有路费上京城了。”
温暖的唇落了下来,这是周白第一次亲吻我。从三年前的那一次夜晚之后,他再也没有碰过我,甚至不和我睡在同一个屋子里。我只当他是为了刻苦读书,所以才和我分开休息。这一次,他的柔软的嘴唇,带着暖暖的香气,让我着迷无比。
当我的双手搂住周白的腰肢的时候,他停下了动作。淡淡地收回了给予我的亲吻,清澈的眸子里藏着我看不懂的疏离。
“为什么不……”我问他,察觉自己失言之后又捂住了自己的嘴。为什么不继续下去了,在心底我早已以为自己就是他的妻子了。
可是他再也没有碰过我,甚至再没有任何亲密的动作。若不是周白看向我的眼神中还有一丝暖意,我会以为他真正并不爱我。
他听懂了我的话,也尴尬了起来。将脸撇到了一旁,“等我高中归来,将你从这里接走,到时候我会给你名分,亦会和你同房。”周白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闪了闪,自己也觉得不自然。
“好”我依恋地看着他,相信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就算我察觉出了他的隐瞒,他声声念过的“苒苒”,我亦是骗自己不过是周白的妹妹而已,或是他曾经喜欢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