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这看似不起眼的事,却埋下了这样的祸根。原来那些人,竟从一开始便在算计自己了。
宋念温闭了闭眼,床帏前悬着的玉璧映出她的面容微微扭曲。
她以为的与世无争,原来竟一直是暗潮涌动吗?这深宫之中,一定要这么争来多去,永无止息吗?
究竟还是她将这宫闱之事想得太过简单了。她现下算是明白,昨晚婧贵人所说的“若是不能清除异己,便会被异己清除”究竟是何意了。
她本不想卷进这旋涡,如今却发现,自己其实自打入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在站在旋涡的正中心了。
“娘娘,该怎么办啊,听说锦妃一大早便带了人往牢狱中去了,不知现在情况究竟怎样了,而且听说太后娘娘还为此事训斥了陛下,现在局面还不知究竟怎样了呢……”
海棠与惠菱相处已久,她看得出惠菱平日里不常言语,事事谨慎,却也是个心地极善良的,所以她绝不相信惠菱会做出杀人这等残忍的事情来。
宋念温立即下床,起身快速将衣服穿整齐,又叫了一大帮子人替她梳洗上妆,随即连轿撵也没叫,匆匆忙忙便朝乾盛殿的方向赶。
海棠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娘娘,此时我们不是应该去求太后娘娘吗?您怎么往陛下那去了?”
宋念温摇了摇头:“锦妃既能说动多年不问后宫之事的太后出面,不论其中缘由究竟如何,太后是断然不会再信我的,既然如此,倒不如游说陛下,说不定还能为惠菱挣得一丝生机。”
海棠恍然,发觉原是自己思虑不周了,再看宋念温,好似与以往有些不同,但深究起来却又不知究竟是何处不同……
乾胜宫外。
“哎呦,贵妃娘娘,这一大早的,您怎么过来了?”李崇德像是早知她回来,提前守在门前一般,连忙迎上来。
“李公公,陛下现下可在宫中?”宋念温倒也不绕弯子。
李崇德本已做好了与宋念温客套寒暄来拖延时间的准备,而今对方如此单刀直入,他倒不知该回些什么了。
“这……在是在,只是陛下现今应该还在休息,要不您……先回去,过些时候再来?”
宋念温顿时心下明了,也不顾李崇德的阻拦,径直朝内走去。
李崇德顿时吓得一脑袋冷汗,他冲上去阻拦,却不料宋念温只是走了几步,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神色坚定。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啊……您,您这是做什么……”
宋念温双眼紧盯着殿门的方向,目不斜视道:“公公且去忙吧,既然陛下未醒,臣妾便在此处等陛下醒来。”
“这……”
李崇德还想再劝,却实在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只好作罢。
殿门缓缓打开,又缓缓合上,李崇德悄声迈步走近,正探头朝塌边张望,猛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门外跪着的,可是贵妃?”
李崇德强掩惊惧,回过身来,躬身道:“回陛下,正是贵妃娘娘。”
陈慕冷哼一声:“她倒是个知道规矩的。”
“那陛下……”
陈慕瞥了他一眼:“怎么,你想陪她一起跪?”
李崇德一惊,连忙俯下身,叠声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想说,陛下您到了该上朝的时间了。”
陈慕在桌前安坐,手执一本奏折,细细看了起来。
李崇德顿时心领神会,悄声退至殿外,对门旁的小太监道:道“陛下今日身体不适,就不早朝了。”
这话看似是对小太监吩咐,实则音量控制得不大不小,恰好能够廊前的宋念温听得清楚。
海棠顿时一惊,急切的看向宋念温,却未能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动容。
宋念温依旧跪在那里,神态坚毅,目不斜视,如一株的柳树里在哪里,柔软却依旧坚韧。
海棠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既然要跪,她便陪她一起跪。
夏季的日头总是来得如此急迫,宋念温出门时还是晨光熹微,如今却早已骄阳高挂。
海棠抽出帕子,不发一言地跪行上前,为宋念温拭掉额角晶莹的汗珠,又悄悄退回去,如此反复,不知做了多少次。
都说骄阳似火,这比喻当真一丝不假,海棠跪在那里,只觉头顶如同悬着一颗巨大炽烈的火球,硬生生逼得她汗流不止。
再看宋念温,她自跪在这里开始,便一言不发,神态动作始终如一,如此冰肌玉骨的一个美人儿,肌肤上挂着汗珠立在那里,发着晶莹眩目的光,如同一座玲珑剔透的琉璃雕像,美丽不可方物。
而与此同时,乾胜宫内,陈慕正举着同一本奏折,心猿意马。
李崇德站在冰盆前摇着扇子,踌躇了半晌,招手将扇子移交给宫女,自己则捧来一盏茶,放在陈慕面前。
陈慕拈起茶碗,吹开面上的浮叶喝了一口,猛的撂下,发出一阵碰撞的清脆响声。
“这窗外的蝉声为何如此聒噪,吵的朕头疼!”
李崇德连忙请罪:“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疏忽了,奴才这便命人将那些蝉捕了去!”
李崇德转身欲走,陈慕忽的制止:“算了……”
“是。”李崇德大气不敢出,弓着腰听候吩咐。
陈慕将折子往桌上一撂,有些烦躁的来回踱着步子。
“陛下怕是倦了,要不……奴才去叫贵妃娘娘为陛下做些糕点来?”
陈慕剜了他一眼,李崇德顿时闭了嘴。
眉头稍稍舒展,陈慕扬了扬手:“去叫她进来吧,朕倒要看看,她有什么好说的。”
乾圣殿的木门缓缓打开,宋念温意识混沌间,好似听见有人在她面前说道:“贵妃娘娘,陛下请您进去……”
随即便有人上前掺住她的胳膊,她随着那股力道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整个人却如同浮在云间,只觉叫下软绵绵的,如同踩了棉花,叫人使不上力道。
她只勉强走了几步,便觉浑身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不受控制地向后坠去。
后脑感觉到那股冰凉的触感时,宋念温的眼前前所未有的清晰,耳边却是异常安静。
她双眼微眯着,将夕阳惨淡的余晖收进眼中,不多时,眼前张熟悉之至的面容,嘴巴一张一合,好似在念着“卿卿……”
她努力的想听清楚对方的声音,意识却拖着她,滑进了漆黑的最深处。
待到她再次醒转之时,只觉鼻尖有香味萦绕不散。
那味道忽远忽近,却又熟悉至极。
“安神引!”宋念温惊坐而起。
海棠猛的跪扑过来,哭哭啼啼:“小姐您终于醒了,可吓死奴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