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乘的医术确实不是一般大夫可比的,用药奇特诡异却着实见效。想我第一次见他时被蛇咬到,他也是拿蜈蚣蝎子一些毒虫与我配药以毒攻毒。几次见识千乘的诡异后便也不觉奇怪了,反而叹得我竟遇此神奇之人,果真是拿剑能护人弃剑能救人的绝好良人。
因为这小狗子的伤痛我们不好随意安置他,也不能在路上颠簸他,只能等他伤好了再作打算了。
由着小狗子一天天的神速恢复,千乘在我眼里的光环也日渐扩大了光芒,总忍不住对他投去崇拜之目光。一日我仍然崇拜的向他看去,他一时抵不住竟稍显羞涩,突然想起他吃了青椒时的柔媚模样惹我一顿大笑,然后他就又换为了冷面。
天天小狗子小狗子的叫着,每一次出口就有些心虚,感觉自己跟在骂人似的,便想为他换个名字。千乘说他伤痛病症不一,难以一方药医治,大小缓急奇偶复七方,就叫他七方吧。我听着七方这名字简单顺口,随无异议,便改叫他七方了。
“七方,你没有什么家人么?”
“没有。我本来是一个小乞丐,经常跟着其他乞丐一起乞讨,平日里多说些好话还能要到些钱买些好吃的。后来有家大户人家的老太太见我嘴甜就把我带去她家做事,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好。他们家少爷很凶,老让我干些力气活儿,可我没有什么力气,他就骂我没用还老说我脑子笨。后来老太太死了,他们就把我赶出来了,于是我就糊里糊涂的去了一家全是女孩子的地方做事。”他傻头傻脑的说。
“全是女孩子的地方?”我羞羞望向随风,通过目光问她可是那什么院,她对我重重点头。
七方无辜看了我与随风一眼,不知我们何意,又继续傻傻的说:“那天,我见他们绑了一个女孩子锁在一间屋里,她一直在里面哭叫,我看她挺可怜的就把她放了,然后那些人知道后就又把我打了一顿给赶出来了,再然后我就到了那个饭馆了。在那里有时会吃些客人剩的好吃的,但我常常惹他们生气,他们就会只给我一个窝窝头吃,甚至有时什么都不给我。有一次我想继续到街上要饭去,可他们却不让我走,我不知道他们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不让我走。”
他说的没有那么悲伤,甚至还让我忍不住有些想笑。不是我冷血,而是看他呆呆傻傻的讲着这些无辜的话,还一脸想不通的天真模样,他的遭遇确实让人为之同情,却不由为他脸上的单纯傻态讲这些悲情的事而感到好笑。
我们笑他也跟着我们笑,可是笑着笑着就有些泛出泪水来,他见了惊慌,又急忙来安慰我。
或许他不觉得自己有多让人心疼,那是因为他习惯了那些非待,不以为然,也不需要我们同情。就这一刻我竟觉得他的呆傻是他的福气,让他只感受当下苦乐,不被往日福祸而困扰于心。
要说这七方实属命不该绝,竟让他遇见千乘,不仅治了伤病,还为他调理了身体,日渐面色红润精神焕发,人也变得活泼起来。他本性单纯无害,脑子又有些过于简单,把他放去何处自行谋生都有些残忍,只好让他跟着我们一起走了。
只是我们四人四匹马,七方又不会骑马,便由莳羽带着他。因此莳羽常抱怨太挤了,七方眸子明亮,冲他歉意一笑,随即收缩起了四肢,努力为他腾出一些位置来。莳羽无法再责怪一个懂事又爱笑的孩子,便不再做声抱怨,只是脸色有些无奈。
骑着马悠悠转转的终于来到了京城,千乘路上并没有说太多让我安心的话,总说些别的事引我注意。比如他简单的说了一句‘听闻皇上已经驾崩了’,我便立刻不再去想别的事了。
“皇上什么时候驾崩的,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些激动。
想起那日见到他时虽已有垂危之意,但他就这么死了还是觉得很突然,有些不好接受。若是我没见过他,他死一百次我或许都只是客气的稍作感叹‘人生自古谁无死’而已。可我见过他了,他还对我挺心存别意关照的,还送我一块免死金牌,那我就由衷的为他伤心了。
“你连客栈房间的门都不出,怎么会知道外面的事呢?”千乘话语中有些异样。
也是,想我这些天总是吃了饭就与随风一起去找七方说话,七方说话很好玩,傻的可爱。有时他说错什么了我也会眯眼瞪他,还会把手指掰的咯吱响,慢慢的他就懂了我的性情,也知道怎么来取悦我了。我有时竟觉得自己把七方给教聪明了,太了不起了。
“也不知道子墨整天在山上练剑会不会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他听到了又会怎样。”我垂头说道。
“想是不会开心的。”莳羽突然插话,“要知道我就留在那里替你安慰他了。”
“你是说我这个姐姐当的不尽责?”我冷眼瞧着莳羽,尽力逼出一股杀气来。
“子砚姐姐挺好的。”七方从莳羽怀里探出头来,急忙回答。
“还是七方说话中听。”我说着看向千乘,见他只默默无语的在前面走着,也不与我接话了。
随风冲我笑笑,偷偷的对我说:“公子吃醋了。”
我怀疑我是不是听错了,便又确认道:“吃醋么?”
随风点头:“你这几天都冷待公子了,公子想找机会与你说话都找不到。”
我们每天都在说话啊,有什么可找不到机会说话的。比如。。。。。。
比如。。。哦,比如我们早上吃饭的时候他问我好不好吃,我就说了不好吃啊。再比如。。。。。。
哦,我刚刚还与他说话了来着。
诶?是哦,我们好像总是说不到两句话就被莳羽和七方打断了,然后再不得继续说下去了。他已经默默闭上了嘴,而我还浑然不觉的和莳羽他们开心斗嘴,全然忘记他刚刚说了些什么。
哎哟,怎么变的这样小心眼儿了嘛。
我轻踹小白点一下,悄悄的并满含歉意的追上他,然后跃身到他马背上,从他身后探出脑袋讨喜的说:“哈,这是谁家的夫君,长得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啊。”
他听了禁不住对我回头露出浅浅一笑,柔语道:“不认识你家夫君了么?”
我抱紧他结实的蛮腰,眯眼笑说:“认识,只是不敢相信这竟是我家的人。”
他将我拦腰抱到前面,拿下巴蹭着我的脖子,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是啊,我为什么不早些来找你呢?”
我仰头侧看他,拿鼻子去回应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嘤嘤的说:“你来的一点都不晚,正是时候。”
现在就挺好的,若是早了,我懵懂无知情窍未开,若是晚了我或许已心许他人。就现在,不早也不晚,时光正好。
我一直都在想,倘若那时候千乘没有把我自己留给师父,而是与我一起长大,我们朝夕相处,那样的感情会不会又不似现在一样了,或许他变成另外一个师兄了。正是因为他后来突然的出现,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闯了进来,闯进了我正情窦初开的心里,莫名的吸引便恰好填充了少女的朦胧幻想。
恰好的时间,恰好的你,恰好的我喜欢。
经过闹市我们便下了马来,不急不躁的牵马慢行。京城街市自然不乏各种王孙贵族,他们与行人间穿梭而去,没有蛮横却不失娇漫,嫣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而因为千乘的俊容和他与生俱来的清冷傲雅,反让那些人群里的小姑娘更觉喜欢,忍不住朝我们多看。只是千乘周身寒气逼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京城本该是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可是因为皇上驾崩,全民自当一起哀悼,一切的娱乐皆被禁止了,只有一些杂货铺开着张,还有街上的小贩在卖些无关痛痒的小吃。
上次与子墨来时无心感受这里的热情,因为心闭着,眼便也看不到这些风采了,不想这次反比上次更不得喜气了。
我默默的跟在千乘后面,不过他好像对这里并不是熟门熟路的,他说自己也好久没有回来过了,这里大变样,竟有些找不到家了。
我想也是,千乘或许也跟娘一样,踏足了江湖惹的一身恩怨,怎敢把这些恩怨带给家里呢。不过看千乘现在这么明目张胆的回来,没关系了么?
“千乘,你不怕你的仇家找过来么?”
“这里是天子脚下,即使欧阳敖秋活着也不敢来乱犯的。况且我好像并没有什么仇家。”千乘无辜的说。
“怎么会呢,你上次不是杀了玄青教的人么?”我轻浅提醒道。
“他们躲我们公子都来不及,怎么敢来犯呢?”莳羽接过话去。
倒也是,想起上次那些人见到千乘确实有些惧色,畏畏缩缩的想要赶快消失,又怎么敢来送命冒犯呢。
几句话的功夫,我们已经弃了闹市来到一条弄堂。千乘一进来似乎勾起了回忆,满脸欣喜直拉着我冲一家房院走去。
远看那院子并没有很大,但却很温馨,那森密幽绿的爬山虎正巧把院墙围住,看不出一片砖瓦来。透过绿墙还能看到里面高高的脆嫩竹子,长势甚好,清雅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