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和子墨便准备随应钟进宫。因为没有让师兄和千乘他们进宫的口谕,应钟也不敢乱带人进宫,便让他们留在了宫外等候。应钟让我们把剑取下来,说这是规矩,我忙护住身上的剑,立觉警备。
千乘为了安我的心,与应钟说道:“若是今天他们不能平安出来的话,明天皇宫里就会横尸遍地的。”
应钟与我们也算熟悉些了,自然也知道千乘奇毒的名号,不敢乱与他开玩笑,只说:“几位放心,定会安然无恙将他们送出来。”
见他们这样,显得我很胆小鬼一样。我一把把剑取了下来,撩撩耳后头发,姿态极是潇洒的交给师兄保管。
跟着应钟很顺利的进了皇宫,路上遇见的侍卫宫女等见了也只低头行礼,不敢乱问。只几个小宫女看到子墨,一时四目相视惊然羞红了脸。子墨看到后,便又加以微微媚笑诱惑,害的两个宫女对头相撞,难分南北。
真是师兄不在就由子墨独占风头啊。我不由得偷偷向他伸去魔爪,狠狠的拧了他一把。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挺直了腰背,随即瞪向我来,我回之以无辜眨眼。
因身处皇宫,子墨不好与我吵嚷打闹,只好暗自揉了揉痛处,与我远离几分。
应钟不卑不亢的走在前面,背影着实英气,充满了男子气概。
想这应钟在皇宫里应该也是有一定地位的人,看他年纪轻轻,倒挺能在这权势之地稳根立脚的,怕也不简单吧。
虽然上次是翻墙进来的,没有什么道路的记忆可寻,但是他明显带我们走的不是去芷水苑的路,而是来到了一座偏殿绕来绕去的。
这里庄严肃穆金碧辉煌,愈行进华腐味儿就愈浓,太监宫女们也都怯首走路,行为举止甚为规矩,不敢出声谈笑,让人不觉有些谨慎起来。
“应钟,你是不是跟我们带错地方了?”子墨也觉异样。
“放心,难道我会害你们不成。”应钟从容回答,“我若是想要害你们,之前也就没必要保护你们了。”
我与子墨对视一眼,想着也无不对,便安心的随他带着我们左拐右拐。这里房间太多,转的我有些迷糊起来。几经弯折,终于在一间房门前停下,正欲后退远看上面那几个亮眼大字时,几个小太监路过,便又急忙给他们让路。
应钟隔门禀报,里面一个粗弱的声音随让我们进去。
不是贵妃娘娘召见么,这声音怎么倒像个老公公似的。见我们面带疑问,应钟却也不解释,只道:“你们进去就知道了。”
伴随着好奇与不安,我与子墨还是跟着应钟走了进去。
屋里简单陈设着一些无用的华丽摆饰,一些小物件看着也制的精巧不俗,两边的盆花芬香点缀着整个阔大的房间,只隐约夹带出一丝药苦味儿。
绕过那古香雅气的雕花屏风后看向里间,整洁的大床以金黄幔帐围着,在窗外暖阳的晨光清照下显得好生抢眼。
应钟引我们又进去些,这才看见一旁的卧榻上面倚躺着一个病歪歪的老头儿,着暗青色长袍,那上面的精美刺花绣出一种神韵,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他身旁还站着一个老头儿,这老头儿倒不似他那般华贵,倒也不甚朴素,只是朝榻上的人垂首低头,似乎怕错过榻上人的一言半语。
他见我们来到了跟前,动作极是轻柔的将榻上的人扶坐起,却是不敢有丝毫慢待。
看他们总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模模糊糊的有些想不起来,直到榻上的人坐定朝我看来,我才认出了他。
这人不正是上次在冷宫外面偷听的那个老公公么,他怎么哄的皇上给他如此待遇。只是再次见到他,似乎没有那时半夜偷听的大好精神了,有些病态垂危的感觉。
这怎么回事,不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竟落的如此光景,难道我那时给他吃的草果然有毒?
哦~想是他怕毒发了,而我却忘记来给他解药,才托得应钟去将我们寻来的吧。难道应钟之前说的什么奉贵妃娘娘之令什么的,都是在诓我们的?那之前保护我们的难道这是这怕死的老头儿?
不对不对,那应钟如何知道用倾贵妃来骗我们的,这里定有什么联系。
子墨似乎也认出了他,眼神显得仓皇复杂,好像看出了却什么不敢相信一般。
我和子墨双双疑问的看向应钟,应钟不理我们,直接与那榻上的老头儿跪下:“皇上,人已带到。”
“皇上?”我和子墨一同惊呼。
我是单纯的感到吃惊,而子墨的语气则是‘果然是了’。
那老……咳!那皇上对我们无力的瞪了一眼,声音犹为低沉,弱声喝道:“这么大声做什么,怕朕听不见么。”
原来他是皇上,怪不得那时竟能使得那么多侍卫与他下跪呢,我不禁在心里狠拍自己脑门。
可他身为堂堂九五之尊,居然大半夜的跑到冷宫外面去偷听别人讲话,真是太有失威严了,怎能怪我们认不出他呢。
从看皇上的角度再来将他审视一番,唔,倒也像。
现在看他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虽在气势上弱了许多,但眼神却是有些威气所在,让人不敢触犯。
见我和子墨都无动于衷的,应钟忙给我们使眼色,低语道:“还不快来拜见皇上。”
还未来得及反应,皇上便摆手道:“免了吧,朕怕是没有资格让他们为我下跪,你也起来吧。”
应钟见他如此说,便也遵命起身。
我瞪向应钟,挪近他,低语道:“请问贵妃娘娘在哪儿,难道她变成了旁边那个老头儿么?”
应钟笑笑不语,又应令退下。
皇上以胳膊支撑着身体,旁边的公公自然的在他身后又放了一个方枕倚着。他重新换了个姿势,悠悠的抬眼看着我们,说道:“那天听你们以姐弟相称,还以为仪妃为朕生的是龙凤双胞。没曾想,这龙是真的,凤却是别人家飞来的。哎,也是朕没有那个福分啊,修不来龙凤胎的孩子。”说着叹了一叹。
旁边那老公公躬着身子,笑颜说道:“皇上,依老奴看,您眼前这凤跟龙长的也着实的像,不如您就当做都是自己的孩子得了,何必非计较着给自己留遗憾呢。”
皇上听了粗声笑笑,点着那老公公摇了摇头,道:“你呀,你也是看朕快不行了,竟敢对朕说这种话。”
老公公听了低头俯首,也回以笑脸,轻声低语:“奴才不敢。”
皇上犹存笑意,深深缓了口气,又道:“一时得知自己当年那个夭折的儿子并没有死,还能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突然不知该怎么做了。虽然第一次见面时就被他刀架到了脖子上,但想想天下也没有几个亲生父子是如此相见的,倒觉有些别样欣喜。你说朕是不是老糊涂了?”
那老公公听了只笑不语。
子墨也只是低着头,不去看他,想是不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皇上爹爹吧,何况他还恐吓过自己的亲爹呢。
皇上顿了顿,又看着我说道:“你这个丫头,怪不得外面人说你是妖女呢,你竟敢乱喂朕吃毒药。”话中并无怒意,似是斥责。
我正呆呆的看着他,听他这么说,便惊忙摆手否认:“不是毒药,只是一片小草叶子。”
他拍桌,又是那般斥责的语气,道:“大胆,难道朕连草还吃不出来么?”
我听了灰灰低下头去,不敢再乱说话,以免惹怒了眼前这喜怒无常的老虎,招得不必要的麻烦。
他又往方枕上倚了倚,道:“朕当时真以为自己还没病死,竟要被自己还未相认的亲生女儿毒死呢,太荒唐了,朕都不知道该怎么让人在史册上记载朕的死因了。”说着苦笑一声,默了半天,见我与子墨都低头不语,便又接着说道:“朕不过是夜半梦回,想起了当年的爱妃,就想着去看看她,谁知这一看竟让朕得知了如此惊人的秘密。真是不知该怪她欺君之罪,还是该谢她保护了我的皇儿了。哎,老了,没有心也没有力气去计较当年的事了,要说起来也怪朕当年没有护得你们母子,才害你们受骨肉分离之苦,是朕亏待了你们母子。”
虽然不知道当年细事,但从这皇上的神情来看,他对于子墨想是极其愧疚的。或许他有心保护自己疼爱的施仪妃,但是无奈生在帝王家,背负一国君主之责,对于后宫纷斗难免就有些力不从心。国事繁琐,家事劳心,想他也是心憔力悴,难顾两全吧。
我微微抬眼看了看他,见他直盯盯的看着子墨,不知何时已老泪纵横,一旁的公公忙拿出手绢为他擦泪,并无劝语。
他无声泪了一回,继续说道:“想不到朕见自己儿子的第一眼居然已是成人之时,错过了那么多的朝夕相伴,也错过了许多的成长变化和儿时的童颜顽语,你倒是给朕剩去了不少心呐。”说着因为太过伤心紧咳起来,随以手帕掩嘴,连咳几声后随将手帕紧握手中。
我与子墨都看到了他手帕上咳出的热血,各自呆住。
他见我们看见,也不以为意,笑道:“没事,人活在世上,总有生老病死。想朕这辈子虽无什么大事可供人怀想,但临死之时能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算是最后的福气了。”他说这话倒让人听的好像他就子墨这一个儿子似的。
话间应钟进来禀报说贵妃娘娘来了,皇上听了也没有什么明显情绪,只说让她进来。
朝门口望去,来的不止倾贵妃一个人,随后进来的还有施仪妃。
施仪妃一身藕色衣裙,并没有什么明显发饰,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倒是没有了第一次见她时那种月色映面的清凉感。
她一见到子墨瞬间以泪洗面,子墨也泪眼迎了上去,两人不顾皇上如何,只抱作一团互诉想念。
皇上并未起身,依然懒懒的靠在卧榻,看着倾贵妃说道:“你的消息倒挺快。”
倾贵妃与皇上行了礼,矜声问道:“不知皇上单独召他们进宫何事?”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道:“就是想临死之前亲眼看看当年的皇儿是不是像朕多一些。”
我看了眼皇上,又看了眼子墨,相比较之下子墨还是像施仪妃多些,想他是要失望了。
见子墨与施仪妃哭的难分难舍,为留给他们之间说话的机会,倾贵妃便与皇上告退,拉我走了出去。
也好,不用看着他们在那儿感伤,惹的自己平添泪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