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砚，你要再不练剑师父就闭上眼了啊。”师父躺着地上有些赖皮的样子。
“不要不要。”我忙拿起剑挥舞几下，“师父，你看，我一直练着呢。我很努力的，练的可好了。”
“你练剑看着我做什么，都不专心，师父生气了，不理你了。”师父说着便闭上了眼。
我忙扔掉剑跑去叫师父醒来，可他就是故意一动不动的躺着吓唬我。
“师父，你不要吓我，快点睁开眼。”我摇晃着他，见他依然不动，便忙示弱，“师父我错了，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求你不要睡着，求你不要躺在地上。你不是说过么，地上太凉了，会肚子痛的。”
我大声喊他，他还是不起来，怎么喊都没有用，我的示弱怎么不管用了。
我哭喊着：“师父，你看一眼子砚，你不疼子砚了么？”
突然感觉额头微微一凉，将我唤醒。睁开眼看到千乘坐在床边，拿着毛巾正为我擦着汗，他见我醒后也只是静静的看着我。
原来刚刚是在做梦……
不对，不是梦，师父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想到这里，喉咙一紧，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我起身向千乘索求安慰，他扶我趴在他肩上，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抚着：“哭吧，哭完了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想起小时候我哭时，师父也是这样安慰我的。
那时候师父总是爱逗我，逗的他自己乐了，我却被他逗的急哭了。他便笑着让我踩到他脚上去，然后带着我行走。当时我特别喜欢站到他脚上去，跟着他的步子，一步两步的挪动，感觉很有意思。
可是长大后，他再逗我时，我已经学会了还嘴，已经学会了攻击他，再也不会被他逗哭了。那时的师父应该会很失落吧，再没有了儿时的那种趣味了。怪不得他总是和我提起我小时候是多么多么的可爱，多么多么的乖巧懂事，都怪我越长大越不懂体谅他的心了。没有了儿时的乐趣不说，还总对他耍儿时的小脾气，现在想想我真是枉费师父疼我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师父，这是你对徒儿的惩罚么？
可是这个惩罚太重了，可不可以换另外一种方式惩罚徒儿呢？
哭着哭着没有了力气，只是感觉心里还有一口气上下乱窜停不下来，千乘没有说话，依旧轻拍着我的背安慰着我。
师父死后，就开始下起了大雨，仿佛老天比我们还要悲伤。我比不过它泪多，便冷眼待它。
李伯伯听到消息后，带着无霜姐冒雨来看师父最后一眼。伯伯对着师父说了很多话，又说了很多话来安慰我和子墨，可是他越说就让人越伤心，没几句大家便又泪眼婆娑起来。我不忍再听他的安慰，便出了门来。
这场雨下的可真是不客气，一刻都没有要停的意思，好像争取要把前些年，那段干旱的日子里没有下的雨都给补齐了。可是，还能补救了那年的损失么？
无神的走了几步，在拐角看到师兄与无霜姐站在那里说话，便停下来倚着墙静静的看他们。
他们面色凝重而悲伤，没说几句话，师兄便从身上掏出一个荷包，正是无霜姐托我给他的那个。
“我可能没有办法给你安定的生活了。”师兄无情的把荷包退换给了无霜姐，“所以这个我没办法接受。”
“这个荷包是我为你而绣的，若是又回到了我手里，它便失去了它本该有的意义。”无霜姐抬头看着师兄，泪眼闪烁显得楚楚可怜。
师兄并没有去安慰无霜姐，而是转身背对着她，说道：“无霜，我们以后要走的路不同，我没办法陪你清风朗月岁月静好。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不必无谓的执着于我，另择他选吧。”
师兄的话听起来那么冷漠无情，可他眼睛里的不忍，和他眼中即将夺出的泪水却出卖了他。
无霜姐看着师兄狠心的背影，紧握着手中的荷包，哭道：“我已将心许于你，你回应我温柔或冷漠，都无法改变它。纵使我以后可以清风朗月，岁月静好，可若是没有了你，那些岁月都将是无趣而苍凉的。你或许有你的难处，可你怎么就知道，放下你会比做别的事简单呢？我已将你深深刻入我的骨髓之中，若是要我放下你，便等同承受挖骨之痛。”
“望你保重。”师兄两行清泪不敢转身，轻轻吐出几个字后便直接走开。
无霜姐看着师兄离去的背影哭到不行，用力的将荷包紧握在胸前，像是要把它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我不敢上前去安慰她，便急忙离开。
这一切都因我而起，我怎么敢去面对他们呢。
师父这个仇是要报的，我们都知道，一旦踏入江湖纷争，便难再全身而退了，所以师兄不敢给无霜姐留任何期待。只是师兄那番话说的太过决绝残忍，让旁人听了都觉得伤心，更何况是无霜姐。
这仇是由我引起的，便该由我一人承担，我绝不能让师兄染上仇恨。我欠师兄太多了，我唯一可以报答他的便是不拖累他。
伯伯和无霜姐走后，秋风便也赶来了。
他连续来了几天，也不说话，总是陪我傻坐着。
这天我终于忍不住问他：“秋风，你怎么不陪我说说话，或是安慰我。”
他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只有往常般的温柔：“说什么才能让你不难过呢？”
听到他简单的一句话，莫名的又忍不住泪湿眼眶。
他把我的头靠在他肩膀上，说道：“哭吧，哭完了就不那么难过了。”
我听了破涕，惊奇的看着他：“你跟千乘说的话一模一样。”
“是么？那我什么话都不说了。”他面容平和，语气却像个孩子一般稚气而倔强。
秋风总能让人一下变得轻松起来，不用与他有任何顾忌。我依靠在肩膀上肆无忌惮的哭泣着，然后偷偷的拿他衣服擦泪。
处理完师父的后事，心里一阵空虚，感觉世界一片灰暗，看到什么也都好难过。鸟儿悲鸣，树也随风悲戚，好好的花儿正开的鲜艳就想不开了，自行枯萎而去。
在后山呆坐了好一会儿，突然又有些想开了，觉得什么事都无所谓了。
师父死了又能怎么样，反正大家到最后都会死，每天都有人会死。如果生命可以循环，那师父就是换另一个身份去活了。如果生命就此而止，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就不会伤心难过，那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我好想师父，师父生于忧郁，却不能死于安乐，这当属我不孝。师父不该替我受了那一剑，他是可以寿终正寝的。
哎，人生真是荒唐无趣，人们做的每件事也不过为了逗自己开心。那些寺庙里的和尚倒挺好的，自己念经还可以超度别人。
看到千乘走过来，我对他笑笑，可能笑的不好看，他没有也对我笑的意思。
他忽然拉着我走到山边，直接和我一起跳了下去，我被他吓到，紧紧的抱住他不敢动。
下落的刹那，很多感觉随着劲风一起刺入脑袋，眼前的一切瞬间变的真实起来。
千乘抱着我又沿着峭壁飞了上来，站定后问我：“醒了没有。”
我哭着对他点点头，他为我擦掉眼泪，温和道：“没有什么人会一直陪着你，生离死别是人生常事。你要学会习惯没有他的生活，伤心也没有用，这样只是在折磨你自己，也是在折磨已经逝去的人。只有你好好的活着，他们才可以安心离去。你可以难过，但是你不可以意志消沉，这是对逝去人的不尊敬。”
我望着他又用力的点点头。
突然想去看看任暗月，也不知道千乘的药有没有帮她把蛊毒解了。从小到大我熟悉的人也没几个，若是她也死了，那我就失去生命中一半的人了。
千乘没有阻拦，只说陪我一起去。
来到山脚下，看到任暗月正在院子里静静的闭眼坐着。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乖静，看她端坐着的样子有点像个童女一般。
她好像睡着了，我站在她面前安静的看着她，千乘自然也没有想要叫醒她的意思。
如果小时候她没有骂我妖女，也没有骂子墨野孩子的话，或许我也就不会那么讨厌她了。不过现在想想，怪不得当时她被我打了以后，又挨婆婆的打，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
婆婆自然是不会那么说的，她虽然看着很恐怖，但是人很好，对我从来都是笑着说话，虽然她笑着也很让我害怕。只是暗月说话太刻薄，想想还是很讨厌的。幸好她还活着，能让我一直讨厌着她，不用为她的死而伤感。
正出神的看着她，她眼睛突然睁开，吓我一哆嗦。
她嫌弃的看着我，说道：“你们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都没有被吓到，你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她依旧悠然的坐着，和平时那个满身戾气的她完全两个人。
千乘的药真是神奇，竟然可以将暗月改容更貌。亦或许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只是我让她太讨厌了，所以她才无法心平气和的对我，就像我也没有办法平常心对她一样。
想起上次她说的话，不管是羡慕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可以理解她。
蜗牛山这边没有什么和我们一般大小的孩子，除了我和子墨还有暗月便没有了别的孩子。我有子墨作伴，暗月就只有她自己。小时候是我自负不懂事，对她太霸道，从没想过她的感受，这才是真正欺负了她。
不管我娘是不是曾经救过她，我和她之间，只该计较我们之间的事。现在因为我娘对她的救命之恩而逼她对我为善，这算我作弊。就像千乘为还当年娘对他的救命之恩而对我好一样，那也是我作弊得来的。
我感到有些庆幸，也有些悲哀。
“你来到别人家也不说句话，到底想做什么？你不要一直盯着我看，见到我还活着你不高兴是不是，要不你拿剑来杀我好了。”
被暗月突然凶狠的语气拉了回来，才发现我刚刚一直在盯着她看。
“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我又深深的看了暗月一眼，然后转身对千乘说，“这个讨厌的人又回来了，我们快走吧。”
暗月在身后有些生气的喊着：“你个妖女。”
我头也不回的答道：“对，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