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她竟然连跟母亲母亲打个招呼都没有,就直接闯进房间。当她兴奋的把纸掏出铺平,取出笔时,却想不出写些什么了。她心中的不满平息了,她的灵感像一片雪花,融化了,不见了,微留一丝凉意。她恨自己的笔墨不足,无法灵活自如的驾驭手中的笔。她开始抓耳挠腮,这种情况她碰到不止一次了。写不出要写的东西,真的很痛苦。
她把思想转移到母亲身上。假如有一天,她的母亲从井里打出一桶黑色的水,那该怎么办呢?或者,水依旧是清的,但已充满毒素,那不是更糟吗?况且那帮丧尽天良的人夜以继日的忙活,根本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她真的惧怕有一天,她的母亲因饮用有毒的水而病倒。母亲病倒了,整个家就完了。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家庭,她也不能坐视不管。想到这,她心中便有了注意。她可以写一封投诉信,寄给县政府。
说干就干,她文思敏捷,一挥而就写成了洋洋洒洒的两千字。她怕政府领导日理万机,没工夫关注她的文章,就附加了一首平淡的诗,虽然粗俗,却发自肺腑。她细细的读了一遍:杏花河在哭泣杏花河,杏花河你用生命酿造了甜美的歌比不上长江黄河算不上雄伟奇特却也在用一颗质朴的心将爱心倾泻
曾经,璀璨的星光下你是我灵魂的家园烈日炎炎中你是我躯体的避难所你在我心里种下善良的种子你又输给我真爱的血液你让我徜徉在温柔的富贵乡你又赐给我坚强的力量
可现在,请听那隆隆的机器声震碎了你的心也震颤着我的心看,那高高的山岗是用你的心垒成一座金色的城堡
我的心和我的手时刻不停的在颤抖我害怕有一天桑田变沧海我纯净的水变成一杯毒酒
可是,如果人的心被金钱蒙蔽谁还会认识你这一位母亲
请听,那声中带着呜咽是否杏花河在哭泣尔后,她又读了两遍,一点都不满意。文笔太差,既不含蓄,也不煽情,没一点诗的味道。她想改,又不知道怎么改。改来改去,说不定更糟。她一锤子定钉,就这样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点不妥。最后,她又题了一首小诗,以表明自己不赶走强盗,誓不罢休的决心。她一挥而就,写成:执著虽无钢铁骨,却是丹青心。
愿做笔中墨,执著评是非。
她会意的一笑,仿佛一切都结束了,而她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晚上,她可以安心的去找白妮和清灵了。因为第二天,她就不得不返校了。
每次都是母亲和小黑把她送出庄,这回白妮和清灵也来了。看到母亲的那条腿,她的心里就痛。她不舍得母亲走那么远的路,可是更不舍得母亲一个人偷偷的哭泣。母亲是她最爱的人,也是她最挂念的人。她觉得她对母亲的爱,远不及母亲给予她的。她不在家的日子,母亲尽可能多的做手工活。临走的时候,再偷偷的把一块两块的零钱往女儿书包里塞。平时的吃穿用度,母亲样样都拮据。年轻的时候,她是一个多爱美的女人啊!可是现在,她穿穿洗洗,就那几件衣服。脸上从没抹过油,洗发露也拣最便宜的买。她没能力跑到街上买菜,就自己在后院里中了一片。有时自己吃不完的时候,还接济邻居的老人。到了冬天,她吃咸菜,辣椒。结果,牙齿经常上火,整夜的疼。她没办法买药,就吃安乃近。每吃一次,胃要痛好几天。她什么都得忍着,家里里里外外她都得照应周到。猪缺了食,鸭子晚上不回家,她都要着急得吃不下饭。可是这个世界上,偏偏有那些无耻之徒,专门欺负最善良的灵魂。她的鸭子经常被偷,而她的丈夫总是无休止的唠叨她,说她糟蹋粮食,养了一群没用的东西。即使这样,她还是没有放弃养鸭子。她知道,她的女儿最喜欢吃咸鸭蛋。她不怕被唠叨,而是怕女儿每次回学校时,没什么东西可带。这就是一个母亲的良苦用心。她是一个钱柜,但她却不敢乱花一分钱。丈夫把辛苦赚来的小钱交给她保管,定期的还要找她算账。全村的人都知道,程大山是个最糊涂的人。在跟妻子算账上,他更表现出无耻的糊涂。即使他心里清楚,他也装糊涂。他是怕,自从他莫名其妙得了个漂亮的媳妇,又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他就开始害怕。他怕突然得到的一切,又突然的没了。他真的怕应了他四弟的话:早晚有你鸡飞蛋打的那一天。他没打算让女儿上学,可是妻子不肯。妻子用生命逼她,他不得不妥协。因为他不能没有她,一天看不到她,他就六神无主,好像天降大灾一样。
对母亲的爱,她说不出,只能用流出的泪表达。母亲理解她,挥手离别时,她总是说一句让女儿宽心的话:放心吧,孩子,妈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多爱惜自己。这一次,母亲却一反常态的贴在她耳边说:“石晶啊,好好保管好你的玉,以后肯定会用得着的。”她不知道玉代表什么,而只能不住的点头。她相信母亲自有母亲的道理,她不愿意多想。
现在,她多想拥抱白妮啊!她们一起长大,一块上小学,一起度过那么多美好的岁月,她怎么会舍得她那么年轻就踏进婚姻的坟墓啊!白妮一路上跟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她的表情,好像是和一个至亲好友永别。所有的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只有沉默是最好的离别。
程石晶控制不住了,她抱着白妮说:“白妮,你一定要坚强,好好的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我一定想办法在城里帮你找个工作。只要你挣到钱,你爸就不会逼你了。”
“石晶,谢谢你还这么关心我。只要你还记得我,什么都无所谓了。我会等着你的好消息的,但是我不知道还能等多久。”
一旁的清灵也过来凑热闹说:“石晶姐,我会帮白妮姐的。我认识了一个叔叔,他一下就把欺负我的老头举了起来。”
程石晶半信半疑的笑着说:“小东西,哪有那么厉害的人。记着啊,以后别叫我姐,你奶奶会打你的。论辈分,我要叫你姑姑呢!”
“不嘛,你比我大,我就叫你姐姐。城里的大哥哥跟你差不多,我还叫他叔叔呢!”清灵天真的说。她还小,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老人死守阵地而不肯解放,年轻的一代为什么因陈守旧而不敢吐故纳新。孩子圣洁的心田还没有被传染,程石晶感到很欣慰。一个时代的悲剧就是老人墨守成规,青年人邯郸学步,小孩子亦步亦趋。
母亲由白妮和清灵搀扶着回去了。最后,留在她身边的只有小黑。小黑不到一岁,在她家还没过一个新年。小东西很懂事,仿佛通人话。小主人跟所有人都告别了,只是没理它,所以,它生闷气,不走了。程石晶暗暗的觉得好笑。她蹲下,小黑温顺的坐在她跟前,尾巴不时的摆动。她轻轻的抚摸小黑的头,把它背上的毛抚平,清理一下它的眼屎。只见,它的眼眶竟流出了浓浊的泪。狗也是有灵性的,对它好的人,它是愿意用生命报答的。
“小黑,乖,赶快回去。”程石晶知道,它听得懂她的话。
小黑今天变得很聪明,主人一回头,它也回头就跑。主人向前走,它也偷偷的向前走。程石晶开始有点担心,过了前面的路口,就到邻村了。天凉了,偷狗的人越来越多。小黑要是丢了,母亲该多伤心啊!她停了下来,不敢往前走。小黑也在不远处停住了,摇头摆尾。怎么办呢?她犹豫不决。迟了的话,就赶不上公交车了。她从书包里掏了一块饼,使劲的往回抛。小黑飞快的跑过去,衔住,几口就吃完了。吃完后,这个小无赖依然不肯走。程石晶用力的挥舞着手,把小黑往回赶。她舍不得小黑,更害怕小黑丢了。这次,小黑原地不动了。它一直默默的看着,直到他们谁也瞧不见谁。
到了镇上,程石晶买了一罐酱豆,几块腌制的豆腐,坐上车就走了。
晚上,跟母亲通完电话,她整个心都凉了。她养的小狗,今天下午还好好的,晚上却不见了。她想起了她的小灰,也是这个时间丢的。她盲目的找了好几个庄子,摔了好几个跟头,最终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她没有想到,小灰的命运又嫁接到小黑身上。想想母亲,她现在该多伤心啊!每一个她喂养的生命,每一张她亲手侍奉的嘴,都牵绊着她的心。正如郑振铎先生所说的,失去宠物所造成的痛苦远远大于养宠物所带来的乐趣。每一个小生命都是家庭成员的一部分,它们是善良的人最真诚的朋友。人和动物之间是平等的,没有奴仆之分。人依赖动物排遣孤寂,动物依赖人生存。程石晶在心里默默的说:“妈,我再也不养小狗惹您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