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芳笑道:“我倒是真想出国,只是觉得自己没这个资格。我总以为只有专家、学者、国家领导人才有资格出国。”
白大嫂说:“专家、学者出去,那是做学问,学知识,学技术。”
白局长也说:“现在不一样了,时代变了,人们留学的形式、原因、渠道也多种多样了。”又幽默地说:“不是‘北京人在纽约’了吗?”一家三口都笑了。
白云芳又笑道:“我真的想出去走走,俗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不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也是好的。我想去美国、德国、日本这些发达国家。”
白大嫂问:“为什么啊?”
白云芳答道:“这些发达国家,它们的技术也不是我一个女孩子家该学的。我主要想看看它们的文化、风俗、制度、道德、民族习惯等等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值得我们国家学习。取长补短,我们也学一次鲁迅先生说的‘拿来主义’。”
白大嫂平静地说:“看不出来,我闺女有一颗赤子之心啊!”又说道:“我和你爸爸没想那么多,我们只想要我们的女儿幸福快乐。”
白局长很快吃完了饭,簌了口,又回到饭桌上,说道:“是去美国!”尽管有心理准备,白云芳还是禁不住“啊”了一声,担心地说:“听说美国很开放,我有点儿害怕。”
白局长说道:“那是宣传。美国是个民主法制国家,说是‘开放’,其实是‘自由’。不是有个诗人说‘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吗?”
白云芳补充道:“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白大嫂安慰女儿说:“不用害怕,不是你一个人去,人很多,还有你华强哥的。”说完,拿眼盯着女儿漂亮的脸庞,看她作何反应。
对华强,白云芳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却很少交谈。到了高中,大家学习紧张,见面也多是路遇,更谈不上深谈了。白云芳从小优秀,她骨子里瞧不起学习差的同学。华强能上名城高中,完全是靠了他爸爸——名城党政一把手的势,走的后门儿。白云芳在心里拿他和张想做过对比,她觉得自己还是喜欢张想多些。她喜欢张想,是因为张想幽默风趣、滑稽搞笑,要说爱,还是谈不上的。她经常想,如果华强学习好,就好了。
现在要去美国了,内心升起的恐惧,使她觉得没个伴儿不行,她又想:“反正仅仅是做个伴儿,又没说做情侣,事情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白云芳爽快地答应了,笑道:“行,我去!”她要收拾餐桌、碗筷,被白大嫂叫住。白大嫂支使爱人:“你收拾!我和闺女说说话儿。”
母女二人挽着胳膊去了妈妈的房间。躺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白云芳依偎在妈妈的怀里,想到不久要出国了,内心涌起无限依恋。
她柔声问妈妈:“妈妈,我走了,你和爸爸想我怎么办?”
白大嫂慢慢地抚摸着女儿柔滑的长发,微笑道:“等你在那边儿安顿住了,我和你爸爸也过去,我们一家就不回来了。”
白云芳心里一惊,她想起同学们私下常议论的“贪官外逃”、“富人转移资产”的事来,她预感到这样的故事正发生在她的身上。她心中一阵阵痛苦,好久没说一句话。
白大嫂警觉地问白云芳:“小芳,你怎么了?”
白云芳问:“非得这样吗?”
白大嫂惊疑地问:“什么‘非得这样吗’?”
白云芳问:“非得我去留学吗?”
白大嫂知道女儿聪明,她猜到了女儿在想什么,叹息一声,说道:“你爸在这个位置上,好人坏人都得罪了不少。他在这个位置上,别人不敢把他怎么样,他要不在这个位置上呢?难保不受坏人的打击报复。想想也只有到国外去了。”她怕女儿反感,有些事情她没说,她相信她不说,女儿也能想到。
下午上学,白云芳迟到了。这是她六岁上学以来,第一次迟到。她进教室时,语文老师正在讲《五人墓碑记》。反正,她不用参加今年的高考了,迟到不迟到已是无所谓。
张想听讲,精力高度集中,白云芳进门来,他看都没看她一眼。下课后,他才嘻嘻哈哈地对白云芳说:“今天你迟到了,你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吗?怕你被狗咬了,怕你被车轧了,又怕你被和尚拐跑了。”
要在往常,白云芳非要对张想反唇相讥一番不可,现在她却没了那个心情,想到自己要出国了,好朋友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相见,她很伤感。她又可怜张想,怕她离去,这个高大的小伙子会禁不起打击。
她笑笑,柔声答道:“多谢你的关心!”
张想并没有发觉白云芳的变化,继续说他的玩笑,用雷锋式的回答,笑道:“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知不觉中,又过了一周。星期六的早上,天麻麻亮,张想睡得正香,班主任孔尚德悄悄叫醒了他。
原来,刘华清出事了。
昨夜刘华清在大街一个录像厅里看黄色录像,被逮住了,现正关在城内派出所。
派出所打电话来,要学校去领人。校长说丢不起那人,叫班主任孔尚德去领,孔尚德也觉得丢不起那人,这才叫张想去领。张想笑笑就答应了,又笑问:“班头,为什么叫我去领?”
班主任孔尚德,比张想才大几岁,还是一张学生脸,个子又比张想矮许多,二人站在一起,他不像老师,倒像学生,张想不像学生,倒像老师。他没老师的架子,是那种能和学生打成一片型的班主任,高三、八班的同学叫他“班头”,他不生气,他个子低,也有叫他“小班头”的,他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