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梓砂越走越急,最后直接跑了起来。小村庄很快被甩在身后,眼前是不见尽头黄土飞扬的驿道。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还不想停,或者说什么也没想,只是机械地往前跑。冷不防踩到一个小坑,她膝盖一软陡然摔倒。受了伤的小臂重重磕在地上,伤口被撕裂,血立刻渗出来,红红一片。
萧千仞和夜萝上床了。萧千仞和夜萝上床了。萧千仞和夜萝上床了。萧千仞和夜萝上床了。
她满脑子只回放着这一句话。
她一直喜欢笑,因为笑了就不会哭,后来就练成了无论多生气多难受都能笑出来的技能。可是现在她怎么努力都笑不出来。她又试了试,弯起嘴角的动作令她疼痛,结果还是没来得及,眼泪抢先涌下来。她站不起来,胸前好像被谁挖了个洞,鲜血淋漓。驿道无人,天地空旷,她伏在冬季冰冷潮湿的地上哭,满心满眼,一片苍茫。
-----------------------------------------------------------------------萧千仞顺着夜萝所说的方向走了一阵,只见到一所极平凡的房舍,没有人烟。这与以前得到的幽冥鬼宫的情报相合,他心里愈发不安,但是没见到小砂子,下定论还太早!萧千仞眉头紧皱,又往前找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有,他停下,调头往驿道方向跑。
如果她是幽冥鬼宫的人,刚才在这里,一定会走驿道赶在他之前回逍遥宫!
萧千仞运气急行,真气奔涌得像要炸了,他一路搜寻,远远就看到广大空旷的驿道中间,面朝下伏着一个小小身影。他奔近,一眼先看到那人的右手边一滩血迹已经渗入地下,暗红色刺得他眼疼心疼。翻过人来一看,他放在心尖上宝贝着的女孩子呼吸微弱浑身冰冷,脸上的泪痕沾着灰土弄花大半张小脸。他的心像是被人揪住狠狠地揉似的疼,但更可怕的是将要失去她的那种心慌。
“梓砂?梓砂醒醒…”没有回答。他抱住她一遍一遍不停地叫,她还是没有反应,他握着她的右手,手心一层冷汗。
“主上…”
萧千仞回头,在宥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他对面,“主上,向姑娘可能是蛇毒发了。”
萧千仞被他一说才注意到向梓砂左手腕蛇咬的伤口。猛烈的蛇毒会令人当场死亡,她还活着,应该中毒不深,只要赶快带回逍遥宫解了毒就没事了。他呼出一口气,立即抱起她纵轻功回逍遥宫。在宥轻功弱,渐渐落后,萧千仞心中一动,慢下来待他追上问:“在宥,你在我之前找到了梓砂?她是怎么被蛇咬的?”
夜萝的话犹在耳边。在宥低头看路,“属下…也是刚刚看到向姑娘手上伤痕才猜测的…”
萧千仞面色冰冷,一路更无话。三人很快回到逍遥宫,萧千仞一边遣人去叫药师,一边踢开门把向梓砂放在床上。达生最先得到他们回来的消息,急忙过来,一进门看到向梓砂红肿流血的整条右小臂和伤痕密布的小腿,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达生压着火,叫了一声主上,跟萧千仞一起听药师的诊断。
向梓砂全身的小伤口不计其数,都是虫咬的,尤其双腿内积累了大量蚁毒蛛毒,腿部大片大片的红肿,咬痕都可怖地张着,能看出雨打沙滩似的密布的小洞。毒不严重,可是没有什么特效治疗方法,用最好的药也要七日才能消散。她的腿本来应该肿得更粗更硬,现在由于剧烈跑动,毒素大量扩散,导致了她现在的昏迷和发烧。右臂上的伤痕是被利器划破,但是伤口被虫叮噬已经发炎,一会儿还要仔细清理,以免里面有虫卵滋生。比较头疼的是她中的蛇毒,中毒不深,但不知道是什么蛇咬的,只能先服一般的解毒药,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后作用…
萧千仞听的心惊肉跳。床上的人还昏迷不醒,他眉头紧锁眼也不眨地盯着药师清理伤口。心疼和后悔和后怕的情绪纷至沓来,在他不在的时候,他的小砂子受了这样的折磨,也许差一点就连命都丢了…那些伤口比在他自己身上还要令他疼痛,一股邪火烧得他坐立不安,急需把这个伤害她的人揪出来千刀万剐来发泄。
“达生。”
达生从没听过萧千仞这么阴沉冷酷的语气,在气头上也被吓了一跳。萧千仞接着说:“我要彻查幽冥鬼宫。”
他身上好像有种肉眼可见的杀意澎湃而出,压得人直冒冷汗。达生望一眼向梓砂,答个是字出去了。药师好不容易在他的注视下清理完伤口,上好药,擦着汗出去开方子。男人在床边坐下,浑身冰冷杀气慢慢全数收回,低垂温柔心疼的眉目,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在掌心揉捏。转眼到半夜,下人送来的饭菜他一口没动,统统放冷。
她烧得更严重,迷蒙中难受地翻来覆去,萧千仞轻柔抓着她受伤的手不让她磕着碰着,细声慢语地哄。她好像在睡梦中听到,渐渐安静下来,却不知梦到什么伤心的事,皱着脸无声地哭。萧千仞心疼得快吐血,两只手都占着,就俯身一点点吻掉她眼角的泪珠。
她出现后一共哭了两次,全都被他舔舐入腹。
向梓砂没力气很快就哭累又昏睡过去。萧千仞洗了手巾彻夜不眠地给她擦汗、哄她,陪着她守着她,任由她忽踢乱蹬的闹,没有半点不耐烦。快天亮那阵她又闹完一轮,萧千仞摩挲着她柔软发烫的脸颊,心里却一截一截凉下去。
日夜游神。处心积虑。坠入情网。千虫万毒。
这几个词在他脑中反复不断无法控制地出现,最后在千虫万毒上停留了好久。以前的很多事好像都有了解释,比如她的不愿嫁,比如她的胆量,比如她的狠劲,比如她的来历。
在冬季清冽光亮的晨光下,萧千仞用怀疑探究动摇但更多是深爱的眼神,将他的宝贝梓砂久久注视。
------------------------------------------------------------------------------------------------向梓砂像是在黑暗甬道中行走太久的人,睁眼见光的瞬间被光线刺痛双眼。她烧了整整两天,昏睡了三天。腿上的肿消了不少,但动起来还会有点迟钝。
“醒了?”
她转过头,第二次没有见到期待中的俊朗面容。
达生端着水过来,她一口气喝了三大杯还渴,达生只好叫下人去换茶水来。向梓砂好久没动了,坐起来的时候觉得浑身上下都怪怪的。
“主上不眠不休地守了你三天,刚刚被秋水硬拉去睡下。”达生在她四处张望时说。她愣了愣,盯着被子上的花不吭声。要是平时的向梓砂,听了这话肯定会先笑,然后生命力旺盛地不顾全身伤口去萧千仞那里闹腾。达生奇道:“怎么了?主上也是一脸深沉,你也这样。吵架了?”
还没吵,可能马上要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