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仞似乎每天都很忙,向梓砂本就很少见到他,多数时是她刚起床站在院中醒脑,远远一瞥便能看到他正要出门。他像是有什么特别的侦查能力似的,每每都能立刻发现她的目光然后看过来,向梓砂也不躲,眯着眼打量他今日又穿了什么样的衣料。眯着眼倒不是为了挑衅,而是因为她近视。
她逃跑被抓包后也没什么动静,宁香倒是好像跟她更紧了一些,但此外就再没有一丝变化,她不禁侥幸地想也许那榆树上真有松鼠,将萧千仞骗过了,渐渐放下心来。
又过了六七日,萧千仞还是忙着。她又尝试了几次,可是一夜之间,院里的树不知怎么的全都长歪了方向,没有一根树枝朝墙;她也试探着提了提出门散心什么的,宁香变着法的推托,只要她往大门方向走,立刻就有三五个仆从围上来问她上哪去。
向梓砂不得不痛心地承认,对方囚禁自己的姿态几乎要摆明了。这意味着,要不然她已经被识破了,要不然,她那天打劫的柔弱女子实是个重大的人物,值得他们这么周密地控制着。
一大清早,向梓砂还没梦醒就被人从床上拖出去,周围的人忙碌地进进出出,她呆立在门口,睡眼朦胧的一辨认,面前的人正是萧千仞,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我们要离开了。”
“去哪?”她清醒大半,仔细一看,萧千仞果然是整装待发,门口排着一队马匹,仆从们将大大小小的包袱往马上系牢。
“回逍遥宫。何月眠已经找到了,就没有必要在外多留,趁消息还没传开,尽快回到逍遥宫才安全。”
他说的不是‘找到你了’,而是‘找到何月眠’了?既然要尽快,那她在“落花”中逗留的这几日是什么情况?
她抬眼看去,萧千仞一双好看的星目正盯着她。眼神对峙片刻,她扬起笑来。萧千仞本等着她心虚地转眼,没防备她朝自己粲然一笑。这一笑正中胸口,硬是将他的思维撞停了两拍,还在回神时,却听那小女子嗓音清甜,无所谓地答应:“好啊。逍遥宫,听起来倒是个自由自在的地方。”
嘴上这么答应,其实心里在想着路上怎么逃跑吧?
于是萧千仞接着说:“这一路少说也要三四天,你不会骑马,就与我共乘一骑吧。”
向梓砂的笑僵硬起来,却不得不点头答应。
他觉察了这细小的表情变化,满意地走开。
萧千仞跟宁香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她要躲开宁香已经很费力,好不容易有“上路”这么好的逃走机会,竟换了他亲自监控吗?
果然,两日下来,完全没有可乘之机,连解手都要宁香跟着。为了避人耳目,他们也不进城,都走山路,夜里就在林间找片空地扎营休息。向梓砂哪里在马上呆过这么久,夜里休息时感觉全身骨头都被颠散了,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就胡乱找了棵树靠下歇息。
现在已经这样,后面只会更加疲惫不堪,难道真跟他回老巢?其实要是他能不追究冒充一事,去看看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反正她逃走了也就是四处转转,没什么乐趣,一头扎眼的栗色短发也还不知如何处理。这个萧千仞虽然感觉深不可测,但也不暴虐也不蛮横,对她的身份来历大约也不会太在意,要不是因为她欺骗在先,倒实在是个好靠山。
向梓砂正全神贯注地思索着怎么保全自身的问题,突然感觉余光内有什么可疑地动了动,近旁的草丛突然闪出一抹寒光,不知什么暗器朝她激射而来!
她连忙低头就地一滚。
萧千仞早已看清了草丛中被她惊动的人,两把飞刀快如闪电,一把击偏了射向向梓砂的袖箭,一把正中发袖箭的人。草丛后一声痛哼,接着是什么人倒地的闷响。忽而从林中各个角落冒出一群人,目测有几十个,将他们团团围住。那些人身穿猎装、头戴兽皮,有的负长弓,有的带砍刀,武器各不相同,不像江湖门派,倒像是一队猎人。
向梓砂原本站在空地边缘,离他们的埋伏最近,这一下异变陡生,双方僵持谁都不敢动,一众寂静中只有她一溜烟躲去萧千仞身边,十分扎眼。
萧千仞见她利索地躲过来,不禁笑了。这个女人,倒清楚哪里最安全,躲得干脆。向梓砂仰着脸看他,一副无辜柔弱的表情,摆明了自己是来寻求保护的。萧千仞看着,心下一软,鬼使神差地抬手揉了揉她一头短发,低声说:“你机灵点,别离我太远。”
她从善如流地点头,他似乎被她老实巴交的样子取悦了,看向敌人的眼中都带着微微的笑意。
“夜狩谷擅潜行驯兽,果然是名不虚传,竟能将自己的呼吸声和百兽的呼吸声融为一体,连在下都没有发现。”萧千仞气定神闲地开了口,“那边杨树下的便是桑婆婆吧?”
一个苍老的妇人原本藏在几个男人背后的阴影里,没料到被他觉察了,沉着脸走出来。
“何月眠留下,你们可以走。”妇人嗓音异常的沙哑难听。
“夜狩谷一向与世无争,这次竟然正面与我逍遥宫为敌,莫非也是听信了什么宝藏的谣言?”
妇人冷哼一声:“既然是谣言,逍遥宫宫主又何必千里迢迢、劳师动众,亲自来到玉溪城。不必多言,何月眠我们志在必得!”
萧千仞神色一冷、杀意骤增。
“那看来,只好一战了。”
那看来,只好一战了!
老妇人突然怔住,直愣愣望着萧千仞。
有多少年了?那个人一身雪花银甲,深深锁着眉,沉沉一句,气势如虹。她别无他求,只愿同他一起死在南泽的战场上!再不分离!
老妇人突然激动地颤抖起来,紧紧盯着萧千仞,声音颤抖地问:“你!你是不是姓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