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成莞冷冷地开口。
这时候,他们这桌的动静过大已经吸引了其他客人的注意,男子嬉皮笑脸道:“我们换个地方慢慢聊怎么样?”
成莞环视一周,冷着脸默认了他的建议。
起身付钱,宁夏扔给小二几个碎银子,说不用找了,多了给你当赏钱。
那男子夸张地低声叫起来,“哇,兄弟你好有钱啊!要不你让我跟着你吃香喝辣吧!”
成莞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乖乖闭嘴跟着她走出酒楼。
毕竟是大战将即,酒楼里的热闹如同那不真实的烟幕,被夜晚的冷风猛地一吹,立即醒来。
街上几乎没有人行人,只剩下一弯明月苍白地挂在空中。
成莞打了个哆嗦,夜晚比她想的还要冷,尽管她喝了那么多酒,可皮肤却冰凉地经不起一吹。
“说吧。”成莞没好气地瞪了男子一眼。
“来。”男子走到对面宅院墙角阴暗的围墙下,示意成莞过去。
成莞颇不耐烦,却还是走过去,刚要发话,忽然他的手滑到她背后,劈向她的后颈!只有一刹那,她却身体闪了闪,他的掌落到了她的肩头。
他呆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能避开,但那呆滞仅仅是一瞬间,接着马上以封喉手捏住她的咽喉!
成莞吃痛地一手按住肩膀,冷冷地说:“想劫持着我平安离开玉州城是不可能的。”
男子以欣赏的表情点点头,笑道:“我喜欢聪明的女人。说说看那么短的时间内你都分析了些什么出来?或许我一高兴,会对你好一点也不一定。”
背着月光,她却清晰地看清了他的眼睛,清澈地闪着光芒!她心中一惊,有这样眼睛的人,心一定是冷的!
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脑袋向后缩去,却碰到了墙壁。她被夹在他和墙中,如同案板上的鱼肉。
“我叫救命的速度或逃跑的速度一定没有你杀我的速度快,我不会傻到在你眼皮底下做什么……你可以把手拿开吗?”她开始为她自己争取自由的限度,同时也在拖延时间。
只要扬岑会议一结束回来找不着她,就一定会全城进行搜索!
男子想了想,收回手,脚步却没有移开。双臂撑在她的两旁,似笑非笑,仿佛在等着她的答案。
“如果你要杀我,不用想打晕我。以你的身手,即便在酒楼下手,也不会有人发现。”成莞淡淡地说着,回想起刚才他分明站在她的面前,她竟还没有发觉,不禁浮起一丝后怕。
男子嘿嘿一笑,虽然她说的是事实,但是被人夸奖总是件高兴的事。
“所以我想你应该会把我带走。如果把我留在城中,没有多久,这里就会被全城搜捕。只是想带我出城,恐怕会更难!如今天黑了,四城门已经关闭了,出不去了,而明天……”成莞顿了顿,忽然发觉,或许让他带着她试图离开,反而更有利于她被官兵发现。
“为什么?就因为你是扬岑的女人?”男子笑起来,双手依旧在她身体两边,而头却靠在自己的右臂上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的黑发被风吹起,轻拂过她的脸,成莞一愣,她忽然闻到一股淡得几乎不可闻的带着墨水的兰花的香味!
“你……你……”成莞的声音带着颤抖,惊恐地睁大眼睛企图把他推开。
他抬起头,遇到她的眼睛,一怔,“怎么?”
不是……一定不是!
长相完全不一样,连身材都不一样,眼神也不同,怎么可能是他!成莞努力使自己露出一抹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你身上怎么会这个味道?”她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平稳,却依然可以听出在颤抖。
“什么?”他一脸的莫名其妙,拎起自己的袖子闻了闻,又把抓起身上的胸口的衣服到鼻子前嗅了嗅,说,“什么味道?我才洗过澡啊……你自己喝了那么多酒,一身酒味!喂……怎么了?你不是喝多了吧?”
成莞伸手环抱住自己,呼吸急促,惊恐地想放声大叫,可却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喊也喊不出来……
“怎么了?”男子小心翼翼地问。
“你不要过来!”成莞嘶哑地喊道,不知道是不是酒力发作的缘故,她的脸涨得通红……
男子默然,站在一边看着她。
成莞喘着气,大概……是酒喝多了吧……不然怎么会胸口忽然如此疼。
“真失望……”男子轻笑,眼神清冷,“他当成自己命一般的女人,也不过如此……”
话未结束,男子就一手刀劈下,把她打晕了过去。
“不离不弃?”他眯起了眼,似笑非笑。
成莞垂下了眼帘,“不离不弃。”
…………
……
他选择相信她,她却欺骗了他,背叛了他。
扬岑一把撕碎放在床上她穿过的裙衫。
他捏紧了拳,想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却依然不能减免心中那撕裂般的疼痛和无尽的空虚。
她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吧……或是他太仁慈,早该把她捆绑起来才对……
就算绑不住她的心,至少可以绑住她的人,至少可以拥抱住她温软的身躯,可以感受她脉搏的跳动!
他自嘲,扬岑啊扬岑,你真是没救了!
心脏仿佛要裂开了,那样痛苦和寒冷,仿佛四岁那年站在赤那拉的雪原上,只有他一个人,冷得再没有一丝温度。
他无力地躺在床上,被褥上遗留下来的她的香味让他的胃一阵一阵抽痛,可是又偏偏眷恋着不想放开,寻找那一丝微光般的气息……
幽绿的眸,分明寒冷,却蒙上了一层雾气。
他笑了,带着眼底最深处的绝望。
说什么不离不弃!她就可以这样玩弄他吗?!他就可以这样被她玩弄吗?!
“成莞,背叛我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可知道……”他喃喃自语。
说着狠话,眼角却流淌出了一片晶莹。
那一夜,扬岑把整个玉州城翻了过来。
那一夜,他坐在窗边,苍白的脸几乎透明了起来。
一夜,依旧找不到成莞,她同空气般蒸发了……
这并不出他所料,她本就是这样的女子,如果她想走,谁都留不住她……如果她想走……如果她不想要……
……
成莞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
窄小的空间,颠簸——再颠簸——她咒了一声,拖着快被颠散架的身体,坐起。
男子的愉悦的声音很快传进她的耳朵,“醒了呀,马上要到沧州了,坚持一下。”
成莞忽然来了气,一把拉开马车上的竹帘,冲着在外赶车却回头对她微笑的男子吼道:“坚持个头,老子干吗要跟你去沧州!”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但转瞬又恢复了笑脸,他的声音在这个带着薄雾的清晨听起来分外清爽,“在沧州,有人要见你。”
成莞未经思考下意识地问:“谁?”
“我的雇主。”男子爽朗一笑,那迎着朝阳的笑容,让成莞恍然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天地间没有任何烦恼能进他的眼……
半晌,她才上前一步从马车里钻出来坐到他旁边,问:“你的雇主是谁?为什么要见我?你又是谁?”
男子回头对她灿然一笑,好脾气地问答她:“我叫葛天,我的雇主给我钱要我带你去见他。干我们这行的,是不会问雇主是谁的。”
他那一笑让成莞觉得怪异非凡,她撇撇嘴,不再理他。
成莞不再说话,除了屁股被颠簸地很痛之外,迎着朝阳吹风的感觉马马乎乎还算过得去。
那葛天既然不绑住她,定是有把握能制住她。那么她也就不费心思从他眼皮底下逃跑了。
好吧,这是借口,或许她心中存了那么点期待——连想都不敢想的期待。
葛天能把她如此“偷”出玉州城的,一定不会是泛泛之辈。除了他,还能有谁?
她用力摇头。
清晨的时光静谧得有些不真实,天地间只剩下马蹄和车轮与地面撞击的声音。
随着太阳升起,天空一抹湛蓝。
又是一个晴天。
扬岑定是找了她一个晚上吧……他一定以为她又跑了,以为她是个不守信用的小人,然后很生气,很……悲伤。
这次她是真的不想走的。都下决心了,缩起来,躲在他的怀里。
但是……扬岑那个笨蛋……一定会误会的。
葛天和成莞都默契地没再说话。颠簸之下她又开始犯困,上眼皮开始和下眼皮打架了。
忽然一声鞭响,马车疯狂地飞驰起来。她模糊地感觉到肩膀被人抱紧了,睁开眼,耳边就听到葛天戏谑的声音,“加快速度了,当心,别掉下去。”
成莞一惊,随后渐渐听到身后有凌乱的马蹄声。
粗听之下,那数量绝不少于10匹。
“是来杀你的,可不是来救你的。”葛天好心地提醒她,而言下之意是叫她最好别乱做决定。
她白了他一眼,不用他说她也知道来者绝无善意!会有人挥着大刀一脸杀气地前来救人么?
那些马贼越来越近靠近,在偌大的平原上激起了层层灰,连地面都有些颤抖。
葛天用力抽打着马鞭,却不能使那马儿再跑快一分。只听他叹了口气说:“十五两银子买来的马,果然还是差了点。”
成莞差点吐血,她不敢相信地死命瞪他,她的性命不会就完结在这里了吧……
一把匕首“铮”地一声,穿透了马车后面车板,并刺进前板,在离成莞的脸只有十公分的地方停下,尖端闪着寒光,微微颤抖。宁夏以眼角扫去,不禁后怕。却听得葛天又在一旁心疼道,“好浪费啊……这么好的一把刀子,能卖不少银子呢。”
要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成莞真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命系一瞬间,他竟说出这样的话!难道这人真是穷疯了不成?
成莞想把匕首拔出来等下做护身之用,不料拔了几次竟没能从门板上拔出。
“你在干吗呢,快把匕首拿好,到了沧州还能拿去卖。”葛天说着手伸进竹帘,抽出匕首,交到成莞手中,啧啧有声,“精铁的呢,他们也真舍得当飞刀用!”
成莞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回以一个赖皮的微笑。她握着匕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带武器了吗?”
“什么武器?”葛天一脸懵懂状,“刀剑那样贵重的东西我可舍不得买呢。”
葛天对着天空翻了翻白眼,不懂他是真傻还是装傻了。虽然他打晕她的那几手确实利索,可是……这种人怎么看都不像是靠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