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了望蕊心的身后,却不见来时的初雪那瘦小的声身影,她抬腿跟了上去,边走边急声问道,“蕊心姑姑可看见我的宫女?”
她问了数次,蕊心压下心中的不耐烦,这才幽幽开口,“贵妃娘娘乏她去浣衣局了。”她两肩一耸,丝毫不以为意的继续朝前走去。
浣衣局?!锦贵人不由瞪大了眼睛,那个地方条件那么艰苦,初雪那么瘦小能受得了吗……
当她还要再说什么,却发现不显眼的路上遗留了几滴嫣红的血迹,她不由俯身伸手去触碰,沾了点血迹凑近鼻尖闻了闻,蓦地大惊失色。
是人血?!她‘啊’的惊声尖叫,惹得前面的蕊心徐徐回头,秀气的脸上满是不耐烦,“锦贵人,烦请您走快点!奴婢还要回去交差!”
锦贵人愣了半晌,这才慌忙的拔腿朝蕊心的方向跑去,背着包袱,走在夜深人静的宫道上,她的心却在狂跳不止。
刚走了十几步,忽然被脚下的一物绊倒,她站稳,拧眉看向地面,却发现了一枚宫女的珠花紧紧躺在地上。
朴素简单,做工精细,却瞧着似乎极为眼熟,不动声色的拾了起来装入袖中,在蕊心的催促下,她亦步亦趋的赶了过去。
茗雨轩,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很多。虽没有承乾宫的辉煌,也没有永福宫的大气,茗雨轩宁静古朴,安静雅致,倒是个清修之地。
蕊心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面无表情的将包袱扔到桌子上,微微屈膝,“奴婢这便回去了,还请贵人早点安歇。”
“等等!”锦贵人慌忙的叫住正欲离去的她,试探地询问着,“初雪不在,那么以后谁来伺候本宫?”面对蕊心,她有些心烦意乱。
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压迫感,也许是在贵妃娘娘当差久了,自然而然的高傲到目中无人。
蕊心回眸一笑,“锦贵人放心吧,明日会有人来贴身伺候你的。”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的关门离去。
待蕊心的脚步声真的离开,她才从袖中取出那枚珠花,对着微弱的烛火,细细的打量着,忽见簪子的侧边写着芝麻大小的三个字。
费力的瞧着,锦贵人这才看出了这三字,“赠初雪”这短短三字,饱含了多少赠送人的情意。这珠花竟然是初雪那丫头的……
那么地上的那滩血迹……她忽然有些害怕起来,不敢再细想下去,旋即脱掉鞋袜缩进床的一角,这时殿内的烛火开始变得忽明忽暗。
风声刮过,呼啸而至,吹得窗户吱呀吱呀作响,锦贵人害怕的躲在被子里面,也不敢下去关窗洗漱,就这样枯坐着不知何时已然睡去。
梦里,她还是那个施府的二小姐,青春韶华,美貌动人,就凭着她的这副相貌,她如愿以偿的入了宫,以为从此以后便能高人一等。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只是施府的庶女,若不是长女因病去世,哪里还轮的到她……那些遭人白眼,受人欺凌的日子她绝对不会忘记。
初雪是她在街上买来的小丫鬟,初见她披散着长发,穿着衣衫褴褛的裙衫,小脸脏兮兮的,低眉跪在奴隶市场,仍人待价而沽。
于是她偷了府上的钱,将初雪买了回来,然而她的心地善良并没有获得别人的垂怜,相反她的肆意妄为害的她的娘亲被一顿暴打。
从那个时候起,她一直忌恨着自己的亲生父亲,更忌恨着那个长得如花似玉,从小养尊处优的姐姐施琳琅。
她想,若是她的姐姐死了,那么这个施府便只有一位千金,纵使是被人瞧不起的庶女又如何,只要她娘成了正室,便能堵住悠悠之口。
却没想到某一日,她的话,竟一语成箴,姐姐的暴毙,顺理成章的让她从不起眼的庶女摇身一变成为施府的千金小姐。
带娘脱离苦海,是她心底多年的心愿,然而他的父亲直到她入宫选秀也没有册封她的娘亲为正室,她想,只要她努力爬上妃位,总有一天,她会趾高气扬的出现在她的父亲面前,狠狠的羞辱他!
可是如今,她连初雪都没有保护好,自入宫以来,事事皆不遂人愿,处处受人打压,她难过伤心,脾气暴躁,才会变得越来越狠心……
初雪若是被人害死,她又该如何自处,与贵妃娘娘一丘之貉,难道是错了么?
翌日,她刚睡醒,就被人吵醒,缓缓睁开双眸,习以为常的叫了声“初雪”,而后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锦贵人被吓得花容失色。
“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本宫的永福宫?!”她戒备地盯着面前这个尖脸的宫女,压根就忘了这里早已不是永福宫。
那宫女看着睡眼朦胧的扑哧一笑,阴阳怪气的说道,“您还当这里是永福宫么?”她使劲踢了踢并不结实的床榻,“时辰到了,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扬起的灰尘,惹得她掩帕捂着鼻子退后三尺。
锦贵人抚了抚昏沉的额头,有气无力的回了句,“知道了。”那宫女骂骂咧咧的正准备出去,她连忙喊住,“本宫还不知你叫什么?”
“青禾。”她撇了撇嘴,端着铜盆满脸嗤笑的走了出去。
在去长春宫的路上,锦贵人无意间听见了许多流言蜚语,不少人拿着欲言又止的眼光打量着她,那目光看的她整个人毛骨悚然,不由看向身侧不言不语的青禾,低声询问,“你知道她们在议论什么吗?”
青禾轻瞥了她一脸,不以为意的缓缓道,“不就是死了个宫女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刷白的锦贵人。
心底的不安再度冒了出来,她佯装无意的继续朝前走去,那些不明所以的目光刺得她浑身生疼,却只能当做一件小事来对待。
长春宫。
锦贵人携着青禾刚走至檐下,便被人扬声叫住,“锦贵人且慢。”她回身看去,却见玉贵人立在台阶下,着一袭淡粉浣花宫装,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
面容艳丽无比,一双杏仁眸媚意天成,一头青丝梳成华,莲花移步来到跟前,“许久不见妹妹,似乎愈发清减了。”
锦贵人微微一愣,旋即柔柔俯身,施礼唤道,“见过玉姐姐。”她本就比赵玉娥小两岁,朝她行礼也无可厚非。
玉贵人掩帕轻笑,眸子里浮起点点笑意,“妹妹不必多礼。”她瞄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锦贵人,叹息道,“姐姐知道妹妹宫女没了,伤心难过,在所难免,但也得保重自个儿的身子才是。”说是惋惜却又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