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茫茫,荣宓和锦云抱团跪在一边,浑身落满了雪,犹如两道雪人,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朱亦渲的眸中,一声令下高缙前去查看。
踩上及脚踝的积雪,高缙执着拂尘艰难的走了过去,凑近一看,立即想起了是谁,他慌忙返回朝皇上指去,“好像是……荣贵人!”
荣贵人?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惊疑。
凤眼微眯,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他掀袍下了龙辇不顾高缙嘶声力竭的阻拦沉着脸朝雪地走去。
荣宓只觉身子一沉,便被人打横抱了起来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排扇般的羽睫微微颤动,朦胧中她看到了一双如墨玉般漆黑明亮的眼睛。
缓缓阖上双眸,贪。婪的闻着怀中萦绕着淡淡的青草香,怀抱太暖,太舒心,她真想就这样睡下去……不问世事。
薄薄的嘴唇好看的抿着,深邃得看不到底的眼睛则正射着刀锋,目光中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疼惜。利落的解下大麾,裹着她的身躯。
朱亦渲叹息俯身将昏迷不醒的荣宓抱起,大步朝着离得最近的怡春宫走去,步伐极快,却从容有度。
锦云由于跪的时间不长,没有寒气入体没有大碍,见到恍然见到当今天子,有些惊吓,大气儿也不敢喘,当皇上远去,她才敢起身。
转回眸子看向不远处的湖心亭,哪里还有半点蕊心的身影,锦云朝地上啐了一口,擦了把脸上雪水旋即快步的跟了上去。
高缙眼睁睁的看着皇上毅然决然的踏进了多年不入的怡春宫,吓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身子颤巍巍的跟了上去。
这时,蕊心冒雪行色匆匆的回到了承乾宫。
彼时,苏绿萼却在殿内哄睡大皇子,没成想蕊心慌慌张张的推门而入,她不悦的将手中的暖炉扔在蕊心的身上,“回来做什么?!本宫不是让你监督荣贵人那贱人么!”秀眉微拢,一双美目中溢满了滔天怒火。
顾不得身上的痛楚,蕊心扑通跪下忧心汇报道,“贵妃娘娘息怒,奴婢亲眼瞧见,是皇上……皇上救走了荣贵人……”
什么?!苏绿萼惊得站起身来,忍不住浑身一震,眸中惊疑不定,拧眉看向欲哭无泪的蕊心,“皇上可有看见你?”
蕊心使劲摇头,“不曾,奴婢一看见皇上就躲了起来!”抚了抚因激动而上下起伏的心口,惶恐的看向眉头紧蹙的贵妃。
若是荣贵人醒来,皇上问起缘由,此事必会牵连到娘娘身上,真是大大的不利!
转念一想,苏绿萼忽然轻笑起来,低眉拢了拢袖口,漫不经心的开口,“此事皆由她引起,这是多少人都看在眼里的事实,她以下犯上,出言不逊,犯了错,本宫身为贵妃有权利处置她,即便皇上问起,本宫也可以推卸了事。”
有理有据,荣贵人纵使有千张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她犯错在先的事实,蕊心不由暗暗赞叹贵妃的无人可比拟的心思。
拿起银色剪子,拨弄着红烛的烛芯,苏绿萼忽而眉心微动,略带诧异的问道,“据闻皇后已经暗中着她彻查昨日之事,难道她已经有了眉目?”……故而才会穷追不舍的针对她?如果是这样,她必然要好好反击,她攥着拳头,轻哼一声,想要抓住她的把柄,下辈子吧!
蕊心摇头,她自然是不知道,暗中为她们办事的王福已经被抓,她敛眉低声应道,“奴婢知道该怎么做,请娘娘放心便是!”
苏绿萼满意一笑,迈着碎步走向她的身边,抬手将她从冰冷的地板上扶起,眼里露出一抹赞赏的目光,“去吧,记得,一定要做的干干净净!”说完,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心口一紧,蕊心抿唇重重的点了点头,倏尔躬身一福悄声退下。
风一更,雪一更。
怡春宫。
请来的太医已经为荣宓仔细的把了脉,只道是寒气入体,受了风寒,开了方子命人去太医院抓了药。
岚妃虽说是久病缠身,身子也是时好时坏,但皇上登门,她总不可能不迎驾,脸上苍白如纸,脂粉都遮不住她眉宇间的愁容。
与其说是震惊于皇上的驾临,倒不如说皇上怀中不省人事的荣宓更让她震惊和担忧,浑身湿透,高烧不断,一时之间吓坏了她。
很多年,皇上都不曾踏进怡春宫的宫门,即便是路过,也不会停留,过了这么些年,她总算看破一切,君心亦难测,恩宠有尽时。
倒不如闭门不出,过着闲散的日子,打发着无聊漫长的时光,也好过为了虚无飘渺的恩宠,与多少女子争的头破血流。
这一点,她看的很开,所以,对面即便坐着皇上,她也没有丝毫的不自在和扭捏,仿若对方不存在一般,云淡风轻,旁若无人。
换过衣物的荣宓紧闭着双眸一动不动的躺在榻上,身上盖着三四床厚被,白皙的额头覆盖着巾帕,锦云在旁尽心侍候着。
殿内架起了众多火盆,熊熊烈火的燃烧着,暖意深深,宛如身在三月暖春,岚妃清咳一声,坐在榻边的朱亦渲扭头看向咳嗽的她。
“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样?”低沉的嗓音略带一丝关怀,剑眉微微拢起,忽见岚妃只着一袭单薄的外衣,旋即什么都明白了,沉声怒斥,“内务府这帮奴才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岚妃掩帕清咳,怜心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眸中溢满担忧之色,见岚妃摇头不语,怜心急得跺脚,扑通跪下,当面诉苦。
“启禀皇上,内务府曾多次私自扣下娘娘的份例,若不是……若不是荣贵人在,奴婢只怕娘娘都快熬不下去了……”
怜心委屈的低下头去,拿着袖口偷偷的抹着眼泪,心中为主子感到不值,即便被娘娘训斥,她也要万死不辞的把事实说出来。
一味的隐瞒,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有时候的隐忍和退让,并不能隐在暗中的人就此罢手。
岚妃不悦的睨了她一眼,“多嘴!”旋即眸带歉意的看向皇上,缓缓开口,“内务府事务繁忙,偶尔遗漏也是情有可原的。”
怜心还想再嘟囔着再说什么,却被岚妃眼里露出的冷逼了回去,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吸了吸鼻子,摸样委屈极了。
岚妃性子柔和,从不与人争锋,计较得失,即便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她也会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环视着这座陈旧,阴冷潮湿的宫殿,心中默然一叹,良久,朱亦渲才缓缓开口,“朕,这些年亏待了你,从不知你过的这般辛苦……”
心中猛然一震,岚妃下意识的抓着桌沿,有些微微失神,曾几何时,她多么想听到他对她的亏欠,如今却只感到有些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