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嫔将别在腋下的手绢撤了下来,盈盈然坐在她的床边,细腻温柔的擦拭着她满头冷汗,只听她曼声开口,“难怪今日在长春宫没有见到你,一打听才知道你病了,本想着午时过来看你,谁知——唉,也怪这寒冬腊月,最易寒气侵体,发热着凉。”说了一半,熙嫔怕荣宓听了伤神便话锋一转绕到另一件事上去了。
汐云拾了把椅子坐了近了些,目露担忧的看了看脸色惨白的荣宓,似是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熙嫔,仿佛无意般缓缓道,“淳妃娘娘,薨了。”
心,蓦地便停跳一拍。
荣宓满目震惊的看着汐云,“你说什么?!”因为紧张她的手有些颤抖。
本想瞒着的熙嫔没想到汐云这般没眼色,明知荣宓经受不住打击,还要宣之于口,于是她扭头不满的瞟汐云一眼,而后扶住情绪有些激动的荣宓,温声道,“妹妹,你的病还没好,还是多多卧床休息。至于——别人家的事,你且放宽心。人死不能复生,一切都是命数。”说完,她也是幽幽一叹。斯人已去,红颜皆薄命。
汐月被熙嫔凌厉的眼神吓住,忙避开眼,贝齿微咬着下唇,低垂着头,像是个做错了坏事的小孩。
熙嫔和汐云见荣宓面有倦色,待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荣宓目光怔忪的看着那道缓缓关上的朱门,直到最后一丝光线从她脸上消失不见。她才收回视线,薄薄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要振作,她要为含冤死去的淳妃,还有那无辜枉死的孩子亲手找出幕后黑手!
暮色渐渐擦黑,熙嫔和汐云两人领着各自的侍女结伴走在寂寥的长街,一路走来,两人都是一言不发,只听见女子腰间的环佩相撞发出的清脆之声。
熙嫔仰头看着漫天飘落的银杏,一直沉浸在淳妃身亡的她这才发现,脚下的这条路上满地遍是金黄色的落叶,宛若一条金地毯,当真是美不胜收。
好奇心大发的汐云弯腰拾起脚下的一枚银杏,赞叹道,“舒姐姐,你看这里多美啊!”她自顾自的说着,丝毫没有察觉到熙嫔眼底的一丝落寞。
“你为何当着荣妹妹的面说出淳妃身亡的事情?”熙嫔眯起眼眸看着眼前楚楚动人的汐云,漫不经心的问道,以她的判断,汐云怎会无缘无故的提起,莫非……
汐云也看到熙嫔那眼底的怀疑,吓得连忙摆手,“舒姐姐,你误会了!妹妹只是想借此让荣姐姐重新振作起来……”
见汐云目光纯澈,不似撒谎,熙嫔渐渐收回探视她的目光,淡淡的说道,“时辰不早了,妹妹还是早早回宫吧。”说完便抬腿朝不远处的永福宫走去。
淳妃是自缢而亡,她的侍女锦心也随之以死殉主。被人发现时已经气绝身亡,这才禀明了皇后等人。这场看似毫无破绽的死因,最后还是被人草草掩盖,对外只道是淳妃因伤心欲绝,生活无望才生了死的念头。
那曾经风光无限的淳妃到底是死了,皇后进言是否追封,皇上只是淡淡的一瞥,只漠然的说了句,“只添谥号,葬入妃陵即可。”而后想了想提起御笔,写下:“孝和”二字。
皇后执起宣纸,叹息良久。
太后嫌淳妃是自缢而非暴病身亡,认为此事有损皇室威严,于是下了懿旨,宣称淳妃是产后失调,失血过多而亡。皇上闻之,深觉太后考虑周到,并颁布圣旨昭告天下,淳妃小产暴毙身亡,特赐谥号为:孝和淳妃。
然而还处在水生火热之中的月贵人,仍然苟延残喘的活在慎行司无边地狱中。这座令人闻之变色的大牢,人一旦进去了,就再也难以竖着走出来。更遑论你是否是无辜之人,照样被人鞭笞,遭人打骂。
顺着石阶一步步向下走去,还未落地便能听见受刑之人鬼哭狼嚎的声音,还有那阵阵皮鞭入骨声,不亲眼所见,你绝对不会相信这华丽的皇宫还有这样一处骇人的地方,而这慎行司,便是炼狱。
“……娘娘?”饶是平时高傲的怡常在此时见了这副场景,也是吓破了胆,哆嗦的站在华服女人的身后,一双美目中充满了惊恐的神色。
那华服女人闻言,面无表情的看着畏畏缩缩的怡常在,嗤笑道,“怕什么?也难怪你是头次来,本宫倒是来的次数多了,倒也习以为常了。去,把那蓝衣公公给本宫叫过来!”葱指不由指向那边正在用刑的一位身材发福的蓝衣公公。
“是!”怡常在闻之,脸色有些僵硬,还是低头屈膝一福,朝那公公走去。
不一会儿,那公公便被带了过来,发胖的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不知贵嫔娘娘驾临,奴才有失远迎!”只见他恭恭敬敬的朝着容贵嫔作揖行礼,而后踹了踹身侧的一名小公公,斥责道,“小安子,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娘娘搬把椅子!”六宫谁人不知,容贵嫔不但深受皇上宠爱,而且身怀龙裔,谁不想巴结讨好着。
被突如其来踹到在地的小安子立即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端着把椅子放在容贵嫔的身后,还不忘拿自己的袖子擦了两把。
怡常在扶着大肚翩翩的容贵嫔缓缓坐下,只见她整理了下微皱的裙摆,勾唇一笑,“魏公公,本宫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魏福依旧恭敬道,“娘娘请讲,只要是我魏福力所能及的,一定在所不辞!”表面上是沉着的,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巴不得为贵嫔娘娘的鞍前马后,借着贵嫔娘娘的身份,早日将他往高处调,待在这不见天日的慎行司,他也憋屈的很。
“本宫要见月贵人。”容贵嫔抚着指间那颗皇上新赏赐的翡翠戒指,漫不经心的说道,忽然瞟见有些为难之色的魏福,不悦道,“怎么?魏公公不给本宫这个面子?”
魏福暗叫不好,连忙解释,“启禀娘娘,只是上头有令,月贵人是重犯,不得私自接触。所以……”他小心翼翼的瞟了瞟容贵嫔,希望她能明白他的为难之处。
容贵嫔看着这奴才,连连冷笑,“魏福,别忘了你是从我爹府上出来的人,我的命令,你也敢不从?!”她一双冷目刓向魏福,令后者不由双膝一软跪倒在她脚下。
魏福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奴才……遵旨就是了,只是希望时间不要太长,否则……”魏福朝小安子使了个眼色,将腰间的钥匙扔了过去。
容贵嫔扶着怡常在的手腕吃力的坐了起来,从魏福的身边擦肩而过,冷然道,“起来吧!”而后领着怡常在跟着小安子朝慎行司的深处走去。